文: 董凌燕
每個人的生命都是一個茂密的森林,森林裡有高樹也有小草,有光明也有陰暗,有乾燥也有潮溼,有平坦也有坎坷,有花有鳥也有蟲。你看到的只是別人森林的表象,即便你走進去,你看到的也只是森林想向你展示的那一面,所以,永遠不要試圖窺探別人的生命。我們能把自己的一生活明白了就已經是一樁了不起的事情了。
房頂的瓦,上面的一片壓著下面的一片,下面的一片壓著更下面的一片,層層疊疊。多象祖輩延續下來的生命,一代一代的人,重疊的不過是那麼幾十年甚至幾年。同樣是你生命中重要的人,他們可以誰也不認識誰。就像我的奶奶不認識我的兒子,想起來,就感到心裡絲絲的痛。
你明明每天都從那棵合歡樹旁走過。每年的春天你都要發誓,一定要看到滿樹蔥蘢的開始,可是,它卻總是在你不注意的時候就發了第一個新芽開了第一朵花;每年的秋天你都要發誓,一定要看到樹葉凋零的開始,可是,它卻總是在你不注意的時候就落了第一片樹葉。多象人生,親人、朋友和自己,成長、衰老,總是在我們不注意的時候就發生了。
閱讀可以使人生變得更豐盈。一個人只能活一輩子,所幸,有書,我們可以跟著書中的人活若干輩子。不過,要讀好書,經典書。壞的書給我們製造不可企及的道德榜樣,讓我們仰視虛假的美好,從而討厭自己;好的書讓我們發現自己,正視羞於承認的醜陋的自己,進而完善自己,從而愛上自己。
「媽媽,你怎麼連TFboys都不知道,真是OUT。」十三歲的兒子不屑的對我說。那一刻,我看到了十三歲時的自己。那時,我不屑的對我媽說,「你怎麼連李連杰都不知道?真是落伍。」生命一代一代的傳承,生命的軌跡大致相同。對於父母,我們大都經歷了依賴、不屑、反叛、理解,然後才懂得愛。再然後,卻又有可能是對於他們的衰老的厭倦。活的過長,而又腦筋糊塗,生活不能自理,有時候對自己和子女都是一種折磨。正所謂「壽則多辱」。
故鄉已經面目全非。只能穿過層層的歲月,把自己壓縮壓縮再壓縮,壓縮回從前的那個小女孩,在幽深的記憶深處,和小夥伴們一起串遍村西的旮旮旯旯。
那時,風輕,雲淡,月明,星稀,花香,草綠,水清,人好。也許,不是故鄉變了,而是人長大了吧。我寧願忍受長大後看到的真實的醜陋,也不願接受長不大看到的虛假的美好。
昔日同窗好友之間的關係,變得劍拔弩張勢不兩立,感嘆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也許,我們都受了「同學」這個詞的蠱惑吧。同學,不過是同窗數載,在最美好的年華遇到,結下了最純潔的友誼,可是,其實,我們並非彼此懂得。年少時的友誼只需要彼此陪伴,成年時的友誼卻更需要相似的價值觀人生觀和世界觀。陪伴,倒是次要的了。
一個老病人年輕時是地下黨,英勇,機智。即便在八十多歲時依然西裝革履皮鞋錚亮,走起路來腰杆筆挺,時刻保持著「雄赳赳氣昂昂跨過鴨綠江」的氣勢。可是,過了九十歲,再見他,已是言語模糊詞不達意老態龍鍾,真的是,「自古美人嘆遲暮,不許英雄見白頭。」
昔日的明星,不甘寂寞,重回螢屏,掀起一眾人等的懷舊情結,從而收穫一點點的知名度。眾人懷舊的同時,更多的是在明星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衰老。對於花朵來說,開到極致時有人賞識,挺好;凋謝的時候,寂寞也挺好。熱鬧的失意是最荒涼的。到底還是張愛玲智慧啊。
張愛玲說:「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蝨子。」一個優秀的作家,不僅要向我們展示華美的袍,更要向我們揭示醜陋的蝨子。袍子大同小異顯而易見,蝨子卻是千差萬別各式各樣。蝨子讓我們發癢,撓痒痒是件痛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