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網上都是高考填報志願的消息,倒是讓我久違地想起了自己還年輕的日子。我們村子規模小、人少,讀書的孩子也少,一年到頭來不大出本科生。我那年高考的幾個學生裡,只我一個上了一本線。不過兩年後的那屆,倒是出了三個本科生,其中一個女孩,考取的還是北京一所重本。印象中那年村裡著實熱鬧了挺久。
這個女孩名叫阿霞,說起來其實跟我家是有親戚關係的,阿霞的父親是我舅媽的弟弟。具體我們算個什麼輩分其實也沒必要計較了,因為早在我小學的時候,我們兩家便斷了來往,我與阿霞也不過是見著了打聲招呼的關係。
那年我正大二,在家過暑假。雖然兩家斷了來往,但像是這種喜事,雙方默認都是會參加的,阿霞的升學宴是母親去的。
母親回來後我大概問了下阿霞報考的專業什麼的,母親不太懂這些,我見跟她嘮不明白,也就放棄了安心看電視。只不過母親來回走動著,像是有話說,果然沒等幾分鐘,她便開了口。
「阿霞那邊的爸媽來了」
剛開始我還愣了會,心想什麼叫那邊的爸媽。沒多久我就反應過來了,這說的是阿霞的親生父母。
阿霞是抱養的,村裡人基本都知道。鄉下那會挺流行送女兒的,剛開始計劃生育,想生兒子嘛。舅媽也抱養了一個,也就是我的表姐,據說舅媽是想著當童養媳養的,不過後邊沒成就是了。阿霞好像也是舅媽當的中間人,從隔壁村抱來的,大概兩三年吧,阿霞家便有了弟弟。某種意義上說,阿霞也稱作招娣吧。
「來幹嘛的?」
來幹什麼的其實我心裡有數,不過當時只在電視裡見過這種劇情,像這般近距離的還是少見。
母親嘆了口氣,「還能來幹什麼,兩個人在頭席上坐地端端正正地,聽說給了點紅包還是什麼的,這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這才考上大學呢」
儘管不太願意相信這種事就發生在自己身邊、自己村裡,但它確實是發生了,而且近在眼前。我隨著母親嘆了口氣,難過了那麼會,便過去了,畢竟我也幫不上什麼。
阿霞去北京上學後我們見面便更少了,大部分就是寒暑假能偶爾碰上那麼一兩回。後來我畢業、工作,這事便慢慢忘了。
我再次想起阿霞這回事,是我在臥室窗戶那望到阿霞家的新房子的時候,那會阿霞已經畢業兩年。本身我自己畢業後兩年的工資也大半砸在了家裡的房子上,想來阿霞也是如此。不過我畢竟上頭還有兩姐姐,父親也還在賺錢;阿霞是長女,下邊一個弟弟,聽說剛出去打工了,父母親在鄉下做小工,加上還有親生父母,想來要比我更難一些。我默默將窗簾拉起,不再想她。
最近聽到阿霞,則是去年過年在家的時候,現在回想起來,我應該有一兩年過年時沒見過阿霞了。因為疫情村子封路,鄰居家一家子從縣城回老家過年結果給堵村裡了,平時我們無聊,便會跟鄰居幾個玩幾把牌(我們都不曾出村子)。
有一家人的兒子初二,聊起了英語補習的事,母親便說我的英語也挺好,這家婦人便問,「我把我家兒子帶來這,你幫忙補習補習吧」
當時我已經在家線上辦公,肯定不想攬這個活了,便婉拒道,「我專業也不是英語,再說我都畢業這麼久了,估計教不了」
「說起英語,那個誰誰的女兒,不就是學這個的麼,對,叫阿霞是吧」
「還是北京的好大學呢」
畢竟村裡難得出個重本學生,一說起來基本都知道。
「今年好像沒回家來過年」
「聽說去年家裡人給介紹了個隔壁村的對象,就在隔壁市裡」
這個隔壁說的是離我們村半小時車程的一個地級市,我以為阿霞是考了公務員,畢竟家裡可選的工作機會實在是少,結果並不是。
「沒有,在一個做少兒培訓的小機構呆著」說話的是鄰居家的女兒,是鄉裡的基層公務員,我見她皺著眉,一臉疑惑繼續說,「你說一個北京重本英語專業的畢業生,就算隨便找個文職工作,沒個八九千?非跑回老家來,還相親嫁了個沒學歷的鄉下人,怎麼想的這是?」
「這是被做父母的叫回來的吧,也不知道這做父母的怎麼想的,就算是要待老家,也該找個市裡有房的人家啊」剛叫我幫忙補習的那位婦人十分激動,她是我們村的媳婦,鮮少回來過年,估計不知道阿霞是抱養的。
「她爸媽挺高興的,估計指望她養老吧」
後面幾人就阿霞的學歷、阿霞的工作選擇和婚姻選擇繼續進行了討論,我沒再參與討論,這年是阿霞畢業的第六年。我心裡有些說不出來的滋味。
工作選擇這塊,我並不贊同她們說的好學校的畢業生一定要留在大城市的說法的,這要看個人追求如何。讓我有些不是滋味的是阿霞的婚姻,是我不得不懷疑這所有的一切究竟有多少是出自阿霞的內心,是我不得不去想阿霞的未來——阿霞要經營著這個原本就不被看好的小家,然後給生了自己的、養了自己的兩對父母盡孝?
當然,這只是我單方面的想像,我很是希望事實並不是我想像的這般的;但如若真是如此,好像除了嘆氣,我也做不了什麼了。
唉,阿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