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漢修自行車的牌匾就懸掛在蜘蛛巷路口,小巷裡昔日繁華的小市場已是昨天的回憶了,柳老漢的修車店目前是維持在蜘蛛巷裡唯一的小攤點。
清晨,柳老漢推開小屋的房門,屋脊上、牆角邊,處處是晶瑩剔透的雪花,蜘蛛巷盡頭一幢幢高樓,銀裝素裹下閃著熠熠的光,好象遙遠的朦朦朧朧的夢。
昨晚,街道居委會的王大媽笑呵呵來串門:「你們蜘蛛巷,市裡已經派人來核實每家人口和丈量每戶的居住面積了,你拿準主意,動遷後去女兒家擠,還是到咱家那寬寬綽綽的?」
王大媽說了這番話,臉上情不自禁泛起了紅暈。柳老漢嘴裡叼著煙,他屋裡來回踱著方步,不緊不慢嘟囔,說:「這個小院子,我住了大半輩子,冷丁這麼走了,還真……」
起風了,屋簷上的雪忽忽悠悠飄下來,在小院裡打著卷,抱成團,凜冽的風絲像無數把鋒利的小刀,輕輕劃著老楊頭兒那張飽經風霜的臉。老伴謝世早,柳老漢退休後,他在自家小院子裡開了個修車鋪。十年風風雨雨,柳老漢又當爹又當娘,一雙兒女有小修車鋪的陪伴,也漸漸長大了。
年青人上班,有的開私家汽車,大部分騎助力電動車或共享單車。柳老漢曾經紅紅火火的修車店,現在一整天也攬不了幾個活,他的專平自行車鴨蛋圓車圈的手藝,隨著社會日新月異的發展,也差不多該壽終正寢了。社會進步了,兒女都上班工作了,柳老漢退休金也夠自己生活,他現在還守著這個修車點,圖的是自己每天有個營生幹,不寂寞。
這條彎彎曲曲的蜘蛛巷真是名副其實,王家兒女大了,門鬥邊夾了個廚房;趙家兒子娶了媳婦,院中又多了個小屋。徜徉的雪花,你擠我,我擁你,無憂無慮,深深的小巷卻顯得越發狹窄,肩挨肩的小屋低矮破舊,仿佛隨時要倒下來。柳老漢踏著積雪,步履沉重。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煤城一天比一天暖和了,蜘蛛巷動遷,原地回遷的信兒也下來了,這片平房是煤城城市化改造的一個重點項目,也許兩年後,一棟棟40層高的地標性建築,一個智能標準化高檔住宅小區,就會呈現在這裡了。
這兩年,兒子住工作單位的廠獨身宿舍定下來了,房子回遷,他就能同相戀兩年的對象結婚了。嫁出門的女兒,他們三口之家不寬敞,他過去住也不方便。自己租房子,還是去王大媽家?一提王大媽,柳老漢心裡咯噔一下,時時泛起的滋味,酸甜苦辣都有。
苦命的王大媽也是孤零零一個人生活,柳老漢常年去王大媽家幹些體力活,王大媽多年來縫縫補補也幫了柳老漢不少忙。柳老漢同王大媽坐在一起嘮喀,忘記了孤獨,得到了兒女滿足不了的欣慰,領略了只有故去的老伴才能給予的溫暖。
同王大媽生活在一起,柳老漢自己也記不清下了多少次決心了,每回看見兒女稚氣的臉,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上七十歲的人了,有時天真像個孩子,有時憂愁,一夜之間增添了許多白髮。
年青人有年青人的心思,老年人也有老年人的秘密。「爸爸,你應該把憋在肚子裡的話說出來。」兒子昨天晚上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在柳老漢本來不平靜的腦海裡掀起了瀲灩,兒子一天天長大了,已經窺出了他難言的苦衷?他不是那個天真幼稚的小孩子,他真的長大成人了,再不需要父親牽著手走路了。
走出蜘蛛巷,沸沸揚揚的天高了,白白淨淨的地大了,拔地而起的高樓在柳老漢廣闊的視野中越來越清晰、醒目。多麼新奇的世界,柳老漢美好的生活也要開始了。
作者簡介:沈利,60後,瀋陽人,一個普通文學愛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