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隨單位從內地遷居黃海之濱,那時候這裡是一個秀美清潔的小城,空氣中瀰漫著魚蝦的腥鮮味。單位北門的街道旁種植著不少舒爽乾淨的合歡樹,春末夏初,毛茸茸的合歡花像一柄柄打開的摺扇,綴滿了枝頭。早起的人,冷清的晨曦中,可看見飄零一地的花,憐香惜玉的人踮腳繞著走過。
落英繽紛的合歡(攝於黃海二路)
馬路對過的車站門前栽植著一摟粗的垂柳,暖風中懶洋洋地飄拂。班車安靜地進出,不多的乘客隨來隨走。單位東邊菸草公司圈起來的圍牆內,原來村裡的大口井裡長著幾斤重的紅尾巴鯉魚,因靠海多吃海鮮,嫌有土腥味,淡水魚很少人吃,這些鯉魚得以在人們的眼皮底下悠遊地健康活著。從內地跋涉而來的鐵路終止在離海三公裡遠的地方。火車站的鐘樓下,每天一列綠皮火車,帶來稀稀拉拉幾十上百個旅客,車站的工作人員都懶得檢票。其中一半的旅客是衝著大海來的,一出站,行李也顧不得放下,就坐上三輪車奔海邊而去。街巷灑滿斑駁的陽光,平房多紅色的屋頂,樓房多白色的牆壁,綠團團的行道樹,懸鈴木、國槐、合歡連成一條條直線,將小城分割成幾大塊,老城、新城、港區、開發區,主要街道是體現沿海特色的黃海路、海濱路,給路起名的方式方法全國都差不多。離開繁華的街道,岔進小胡同,商場賓館的後邊往往仍是鄉村,石砌的低矮老屋,狹窄的胡同,一塊塊小菜園,廢棄的魚塘蝦池周邊長著蘆葦。到處堆放著待整理的漁網、養蟹籠子、折了柄的船槳、斷了線的纜繩,屋山頭下成堆的海蠣子殼、扇貝殼、蛤蜊殼;小黃花、大鮁魚、籽烏、蝦皮,晾曬在院裡牆外。海鮮味在陽光中發酵,濃烈的味道充盈在空氣中,潮潤潤的,沉甸甸的。
穿過鬧市,靜聽海的聲音(攝於燈塔景區)
經年累月,魚蝦的味道浸透了外皮剝落的老牆和縱橫交錯的小街。農機站、供銷社、物資局、糧站,這些過往的風光單位還依然有院牆圍著,水刷石外牆的二層樓和院子裡茂盛的大樹、鏽跡斑斑的鐵錨,懷戀著貧困而又富足的歲月,印證著老年人的記憶。漲潮時,成群的螃蟹張著紅色的大鰲,颳風一樣湧到臨海的街道上、居民樓旁的水溝裡,逼得行人為之讓路。傍晚的海邊,深藍的海水變得粘稠如酒,緩緩地湧動著,黃黃的沙灘映著晚霞,蒼翠的防風林轉為黛色,自眼前依偎著延伸向幽暗的遠方。小漁村的碼頭旁,小船剛進港,小魚小蝦在筐裡活蹦亂跳,魚肚白、蟹殼青,引得海鷗尾隨著小船上下翻飛,宛如桅杆上開滿了白色的百合花。
歸港的漁船(攝於世帆賽基地)
落潮時節,漁家的大嫂大姐紮上花花綠綠的大頭巾,穿上長筒雨靴,三三兩兩地去趕海。
趕海(攝於劉公島西)
老金是土生土長的漁民,認識他是因為一個位於海濱的項目,我們租住的房子與他鄰村,有時來串門,一來二去熟悉了,吃飯時便叫上他,後來他說,得給弟兄們弄點酒餚。一個傍黑天,真提了一籃子海貨來,讓他破費不好意思,他輕描淡寫地說,不花錢,剛到海灘上撿的。見我們不信,便說,這片海灘上的每一塊石頭都認識我,五十多年了,哪裡有蛤蜊、哪裡有鳳梢、哪裡有螃蟹,清楚的很。酒後,閃爍的燈光中閒聊,老金說,海裡的東西比往年差老了。老鼠魚、安康魚,以前都是村裡漚糞的,現在上宴席了。二三十年前的海鮮市場上,臉盆大的鯧魚、高眼,堆成堆,用鐵鍁鏟,對蝦、大黃花不稀罕;鮁魚吃起來像嚼木頭,當時屬不入流的魚,剁吧剁吧做丸子,現在倒成了市民眼中的當家魚。夏季是這座小城比較熱鬧的時節。暑假的疊加,大人孩子都有了充足的理由上山下海,平日安靜的沙灘變得熙熙攘攘,陽光和海浪親吻著裸露的肌膚,吹吹海風、吃吃海鮮,怡人的小城成就了許多人的夢想。
我在日照等你(攝於黃海三路)
旅遊季一過,小城清閒下來。隨處可見肥肥的懶貓,充足的魚蝦使這裡成為野貓的天堂。
文圖/王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