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5日,一隻名為「新金」(New Kim)的比利時雌性賽鴿被中國買家以160萬歐元(約合人民幣1247.9萬元)天價拍賣成交,打破了世界賽鴿拍賣的最高紀錄,而它的起拍價格僅為200歐元。
紅星新聞記者調查發現,在天價賽鴿的背後,是著一個龐大的信鴿行業,一隻血統純正、比賽成績優秀的賽鴿售價甚至高達數十萬元。
據媒體報導,2017年,我國信鴿產業的市場規模已經突破了100億元,鴿友近40萬人。信鴿行業也逐步建立起了一套包括飼養、訓練、交易等環節在內的產業鏈。
↑比賽中的鴿群
從純公益性質的「協會賽鴿」到體育競技性質的「公棚賽」與「特比環比賽」,獎金層層累加。信鴿從單純的愛好變為了一個大型競技賽事。
在動輒成百上千萬的比賽獎金吸引下,催生出「拍賣會購買優質鴿子、進行育種、參加比賽、將鴿子進行拍賣」的循環。全國各地公棚與俱樂部遍地開花,也有「工薪鴿友」也夢想著自己能夠通過比賽「一夜暴富」。
競技型賽鴿獎金可觀 獲獎鴿子須參與拍賣分成
據《中華信鴿》雜誌介紹,1961年,國家體委正式把信鴿競翔列為陸上運動項目。1984年12月中國信鴿協會成立,各省市的信鴿協會也開始舉辦各式各樣的比賽,中國的信鴿比賽如火如荼地發展。
隨著鴿友的增加,比賽在逐漸變正規,同時也劃分出了兩種不同的「體系」——公益性比賽與競技性比賽。
據一位業內人士介紹,中國信鴿協會和各地區信鴿協會舉辦一些公益性比賽。如由中國信鴿協會牽頭的中國信鴿國家賽,至今已經舉辦了19年。以四川省為例,目前已經舉辦了14屆四川省信鴿大賽,最多的一次,參加比賽的鴿子超過八萬羽。
「參加四川省信鴿大賽並達到國家賽標準後,可以參加中國信鴿國家賽。」四川省信鴿協會秘書長蒙偉峰告訴紅星新聞記者。
↑信鴿比賽前進食 圖據中國信鴿協會官網
這些公益性比賽只會收取一些運輸和組織的費用,同樣也只會給予獲獎者精神上的獎勵,比如獎狀、獎牌,相當於只是提供一個平臺讓大家進行競技活動。
與協會比賽同步發展的還有各地的「公棚比賽」。公棚即信鴿行業固有名詞,是信鴿統一歸巢的競賽場所,業內俗稱「打公棚」「公棚賽」。上個世紀90年代,公棚比賽在全國各地發展起來。
公棚會發出比賽規程與集鴿公告,如果鴿友願意參加比賽,需要提前幾個月把鴿子交到公棚處,由公棚飼養並由教練進行訓練。臨近比賽,公棚會帶領鴿子進行一定公裡數的訓放,訓放之後依舊沒有丟失的鴿子,每羽鴿子交一定金額的參賽費。
各參賽者通過參加比賽獲得名次來贏獎金,獎金從千元到萬元不等。獲獎的鴿子都要參加拍賣,鴿主和比賽舉辦方從拍賣所得中獲取一定利益。
↑公棚比賽前,裁判在核對足環號碼
1997年,中國正式加入國際鴿聯,隨後中國開始跨出國門,積極參加國際信鴿比賽。1997年至2007年的十年間,我國的賽鴿在世界錦標賽、世界排名賽、南非大獎賽等比賽中,先後榮獲3次冠軍和1次亞軍。
據業內人士介紹,2000年左右,類似大型公棚比賽的「特比環比賽」也從臺灣地區引入了大陸。近幾年,世界鴿界最頂級的賽事也在向北京轉移。
相比各個公棚和俱樂部舉辦的小型比賽,更為高端的特比環比賽則成為了很多人「一夜暴富」的夢想基地。
蒙偉峰告訴紅星新聞記者,目前國內的信鴿都使用中國信鴿協會發布的全國統一足環,而「特比環」則是中國信鴿協會發售足環時,預留一定的號碼段作為比賽的足環。而前述業內人士介紹說,目前賽鴿業內俗稱的「中國杯」「洲際杯」「世界盃」都屬於大型特比環比賽。有的足環會由國際鴿聯或中國信鴿協會為了比賽專門定做。
↑中國信鴿協會官網展示的部分特比環比賽 圖據中國信鴿協會官網
「中國杯」「洲際杯」「世界盃」等大型特比環比賽,一般由中國信鴿協會主辦或承辦,各地俱樂部進行申辦,具體比賽也在各個俱樂部進行。
而對於具體的比賽來說,業內一般會根據飛行距離和信鴿年齡來劃分賽事。蒙偉峰告訴紅星新聞記者,一般會劃分短、中、長距離,低於400公裡的為短距離,超出700公裡的則為長距離。四川省信鴿協會舉辦的最長的是1500公裡,而江蘇省最長的信鴿比賽已達到2000公裡。
↑2020年唐山開爾公棚後三關賽線中,最長的超過500公裡 圖據中國信鴿協會官網
「我們會根據鴿子不同的生長周期、身體適應狀況來讓它們嘗試不同距離。」蒙偉峰說。除此之外,按照信鴿是否達到1歲年齡還會分為幼鴿賽和成鴿賽。
5千元參賽費搏百萬大獎 指定賽可「押寶」
為了籌辦明年春天的公棚賽,四川省漁樵(集團)賽鴿公棚每周都會在四川的不同地點收鴿子。該公棚的一位工作人員告訴紅星新聞記者,這是公棚自己舉辦的比賽,收到鴿後當天交回公棚飼養並由教練進行訓練。訓放之後依舊沒有丟失的鴿子,每羽鴿子交1600元參賽費。
紅星新聞記者注意到,該公棚所辦的比賽,決賽冠軍可獲得15萬元獎金。
該工作人員告訴紅星新聞記者,所有獲獎的鴿子都要參加拍賣。一位業內人士則向記者表示,這是賽鴿俱樂部與公棚舉辦比賽「不成文的規定」。
上述公棚的網站顯示,拍賣收入60%歸鴿主,40%歸公棚所有。未拍賣成交的獲獎鴿,由鴿主交納起拍價的40%並在七日內領回獲獎鴿,逾期不領視為鴿主自願放棄,公棚有權處理該獲獎鴿。
↑中信網愛鴿商城中正在拍賣的鴿子 圖據中信網
紅星新聞記者在中信網(各地賽鴿公棚信息發布平臺)上發現,大部分公棚賽都會要求獲獎的信鴿前幾百名或上千名參加拍賣。拍賣金額公棚與鴿主四六或三七分成。這也就是為什麼公棚在飼養訓練鴿子的時候並不收取費用。
紅星新聞記者在中信網的賽鴿俱樂部中粗略計算,僅僅在該網站註冊的俱樂部,全國各地就達到1200多家。全國很多省市區縣設有信鴿協會,而各地大大小小的賽鴿公棚更是遍地開花。幾乎每個公棚都會舉辦自己的比賽。
在蒙偉峰看來,公棚賽滿足了想去嘗試更多比賽方式的鴿友們的願望。「各個俱樂部有很多新的玩法,在市場的推動下,形成了這麼多的俱樂部和信鴿公棚。」除了拍賣分成,俱樂部和公棚會通過收取參賽選手的參賽費來進行贏利。參賽費多,設的獎金就大。比賽會按照一定比例給參賽者發獎,比如80%用於獎金,20%用於俱樂部運營費用。
↑賽鴿資訊網顯示的國內部分公棚比賽日程 賽鴿資訊網截圖
據蒙偉峰介紹,除了賺取成交金額之外,拍賣會還為這場比賽獲得了知名度。一般比賽會針對賽事中的某一場,比如300km、500km場來進行特定的拍賣。「在拍賣會上大家可以進行交流,選取鴿子進行育種。」比如有人想對自己專門進行500km比賽的鴿子進行育種優化,就可以來到某個特定的拍賣會進行購買,針對性比較強。
相比各地公棚賽獎金的「小打小鬧」,「中國杯」「洲際杯」「世界盃」等特比環比賽的獎金動輒幾百萬上千萬。
以國際鴿聯「世界盃」信鴿職業聯賽為例,它的主辦單位是國際信鴿聯盟(F.C.I.),聯賽承辦單位是中國信鴿協會,由各個承辦單位當地的信鴿協會進行執裁。在中國信鴿協會發布申辦要求後,各個賽鴿俱樂部向協會申請,批准後可進行舉辦。「相當於比賽在信鴿協會的監督下,由各俱樂部自行設定比賽規則和獎勵。」業內人士表示。
紅星新聞記者在中國信鴿協會官網上看到了2020年「世界盃」信鴿職業聯賽(山東舜峰站)的競賽規程。該比賽規定,參賽者須購買比賽專用足環,購環費每組(10枚)一萬元。本次比賽設:資格賽、單關賽、鴿王賽、團體賽、團隊賽、指定賽六個比賽項目。
↑「世界盃」信鴿職業聯賽(山東舜峰站)的競賽規程 中國信鴿協會官網截圖
其中單關賽分為四關,比賽距離分別為480km、500km、500km、520km,每關決出冠軍獎勵5000元。隨後如果同一羽賽鴿參加了四關比賽,以四關比賽平均飛行分速計算成績,平均飛行分速數值高者名次列前,其中冠軍的獎勵為40萬元。
而如果在報名的時候就選擇參加「四關綜合精英賽」,購買每羽鴿子的足環需要花費5000元,相應的,在鴿王賽中如果獲得冠軍,便可贏得100萬元獎勵。
指定賽則更像是「押寶」。按照鴿主報名參賽的鴿子數量,比賽將自動劃分為初級、中級、高級賽等。如果鴿主參賽的鴿子超過400羽,便可參加指定賽中的高級單羽挑戰賽。如果鴿主選擇報名高級C組,決定給自己最好的鴿子再押6000元,無需再次比賽,根據此前四關鴿子的平均飛行分速計算,如若獲得第一名,獎金則達到了120萬元。「為了保證自己的鴿子中獎機率大,一般參賽者會押多隻鴿子。」該賽事一位工作人員表示。
就像公棚賽一樣,特比環比賽結束後也將舉行獲獎鴿頒獎及拍賣活動。上述山東舜峰站競賽規定拍賣收入70%歸鴿主,30%歸本站辦賽單位。
「特比環比賽在中國發展比較迅猛,一般是由專業團隊來打的比賽,培養出來了一批職業教練、職業裁判、職業飼養員。」據業內人士介紹,每個俱樂部的玩法都不一樣,「有的俱樂部專門有殘酷賽、速度賽、艱難賽……」
高端比賽可贏上千萬 天價信鴿買家豪擲3.5億育種
「現在以純玩為目的賽鴿的人很少了,俱樂部成立這麼多很大部分是為了賺錢。」據業內人士介紹,北京的高端比賽就像是信鴿屆的「高爾夫」。「有可能一場比賽就『翻身』了。在特比環鴿屆中流傳著一句話,『三年不開張,開張就吃三年』。一場比賽贏幾百萬上千萬很正常。」
「有人一鴿成名了,雖然概率很小,但是大家都看到了這種可能性。」成名之後,參賽的鴿子值錢了,之後育種生出的小鴿子也隨之身價翻倍。而這樣便成了「拍賣會購買優質鴿子、進行育種、參加比賽、將鴿子進行拍賣」一系列的循環。
↑開爾集團 圖據中國信鴿信息網
11月15日,唐山的企業家邢偉以160萬歐元(約合人民幣1247.9萬元)天價拍賣下來一隻名為「新金」(New Kim)的比利時雌性賽鴿。而去年,邢偉以125萬歐元(約合人民幣972.55萬元)買下一隻名為「阿曼達」(Armando)的4歲比利時雄性賽鴿。
「買國外的鴿子好炒作,花這麼高的價格買這隻鴿子回去,一是為了血統繁殖,二也是可以比賽。」一名業內人士告訴紅星新聞記者。
據《科學養鴿》雜誌報導,邢偉於2001年創立了開爾鴿業,並大手筆地從國外引進了種鴿,並於2009年開始以商業化模式銷售鴿子。據開爾育種中心主頁顯示,中心累計投資3.5億用於銘血種鴿引進以及育種技術研發。
紅星新聞記者在中信網銘鴿展示廳的開爾育種中心頁面上發現,其展廳新聞中,有多個鴿子的拍賣信息。
拍賣展報顯示,有的鴿子父母開爾用88萬拍回,有的鴿子祖父母開爾用250萬引進。每張展報中都會羅列鴿子的父母、兄妹的名稱、賽季。在唐山開爾鴿業最新發布的新聞中顯示,參展鴿子:【掠奪者】直子和楊.歐瓦克【800X301】直女所孕育的鴿子原價達到了5萬元。
贏者鳳毛麟角,有輸者傾家蕩產
據媒體報導,2017年,我國信鴿產業的市場規模已經突破了100億元,鴿友近40萬人。信鴿行業也逐步建立起了一套包括飼養、訓練、交易等環節在內的產業鏈,一隻血統純正、比賽成績優秀的賽鴿售價甚至高達數十萬元。「今年信鴿協會足環發售量超過2600萬枚,光北京市就超過200萬枚。」業內人士表示。
在四川,四川省信鴿協會自1983年成立以來,協會在近40年裡平穩發展上升,從幾個人發展到了七八萬人,新生幼鴿每年增加250-260萬。
↑賽鴿繁育的要求非常高 圖據中國信鴿信息網
每隻鴿子都是鴿主的寶貝。就像人一樣,伴隨氣候、環境變化,鴿子可能出現呼吸道、腸胃等疾病。鴿主照顧它們有時候比照顧自己還要精細。「餵鴿子的糧食,人都可以拿去自己吃。我們協會的會員選鴿糧之前都要自己去嘗,嘗過了才敢給鴿子吃。」蒙偉峰說道。
如果這段時間要給鴿子增加蛋白質,增加肌肉含量,就要選取最好的花生和大豆進行搭配。「可能人會買一塊錢的花生自己吃,但是會買兩三塊錢的花生給鴿子吃。」平時遇到疾病,鴿友還會把給人喝的中藥按配比熬出來給鴿子餵水。這些都是鴿友們之間口口相傳的方法。
對於賽鴿的繁育,要成為專家,需不斷地配種,不花幾十年也要花數年。頂級的賽鴿繁育者更是要依靠數代傳承的經驗。
「養鴿子的人對鴿子的痴迷是其他人不能理解的,他喜歡這隻鴿子無論多少錢他都要買走。而在鴿子拍賣中,沒有什麼可以定義鴿子的好壞,你覺得它好它就好。」蒙偉峰對紅星新聞記者感嘆道,有時候鴿子的原價低但是拍賣出的價格高源自於鴿友的意氣之爭。
↑拍出天價的「新金」家族譜系中多為信鴿中的佼佼者 圖據Pipa官網
多位業內人士表示,業內對鴿子的價格沒有標準,「全憑買家喜歡,如果兩個買家同時喜歡上一隻鴿子了,那就只能看誰出的價格更高了。」
如今,一隻賽鴿賣出天價的新聞能吸引更多人對賽鴿圈的關注。但是業內人士告訴紅星新聞記者,很多人奔著賽鴿圈裡的「大餅」來了,來到之後卻發現想贏難之又難,贏者鳳毛麟角,輸者千千萬萬,「甚至有的人會為此傾家蕩產。」
而在信鴿賽事歷史悠久的比利時,該國賽鴿協會會長帕斯卡爾·博登根曾提醒說:「任何想要進我們這個賽鴿圈子來賺錢的,最好再想想,換個其他項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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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星新聞記者 沈杏怡 實習記者 郭懿萌
編輯 張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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