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我看看你的大頭貼!」以往,聽到這樣的叫囂,我總是欣然奉上。而如今,則開始在內心掂量:對方是單身男性的,不給;對方是好事女生的,慎給;對方友好並打算交換欣賞的,才放心給。
大頭貼,這種別人看來是「小照片」的東西,在我心中分量可重了:它是最真實的自己,最個性的表達,屬於隱私範疇。
它所深藏的私密性,一是在於拍攝方式完全自助。躲在掛著一方厚重布簾的落地式機器裡,無他人在場。你自己掌握著拍攝按鈕,可以任意擺出各種造型,吐舌頭的、扮鬼臉的、嫵媚的、可愛的、齜牙咧嘴的、小鳥依人的……只要你願意,扮吊死鬼都沒有人幹涉。不滿意還可以推倒重來,因為每臺機器都有預覽功能。二是在於拍攝對象多是情侶。大頭貼幾乎被標定為兩個人的遊戲。戀愛中的男女,總是喜歡將自己的甜蜜用文字或影像記錄下來,大頭貼無疑是首選。平時礙於他人在場而有所保留,如今在這樣的一方小天地裡,一切都由自己做主,真是過癮極了。於是,在我看到的有限的「情侶大頭貼」裡,有摟抱著扮哥們兒的,有互相咬耳朵的,有一方使用暴力的,有打kiss的,千奇百怪。
我的處女大頭貼誕生於六年前。當時看著許多男男女女在一臺大機器的布簾前鑽進鑽出,甜甜蜜蜜,打打鬧鬧,覺得甚為神秘,於是不假思索交錢排隊,帶著難以名狀的興奮。終於輪到我了,機器的主人說了句:「一個人?」看我點頭,他牽動了一下嘴角,然後耐心給我講規則。記得最後出來我大失所望,現實完全抹平了先前期待中的興奮。就一個人在裡面,摸索著照相,連個欣賞幫忙的人都沒有。照片上的我表情也幾近木訥,對著一臺機器,我是笑不起來的。
後來看別人的大頭貼,都是情侶的。兩人旁若無人地鬧著,姿勢也極為豐富,貼面的,背對背的,男生從背後抱著女生的,女生跳到男生肩頭的。終於明白那次失落的原因:一個人的大頭貼,多少是有一些落寞的。就像是精彩曼妙的舞臺,跳舞的只有你一個人。
於是去央求男友。理性而內斂的他在我數次鼓動下仍無動於衷:「小女生的玩意兒!和你同學照去。」和別人有什麼意思,兩個女生一起照,最多的可能是個人展示以及偶扮親密狀。和別的男生,在那樣一個場合,不尷尬死才怪。
終於有一次,和男友去上海旅遊。在復旦校園步行街吃烤串兒時又看到拍大頭貼的小店,我不由分說就把他拉了進去。先選背景和照片尺寸,以配合不同的表情和姿勢。看到卡通、魔幻、花草布景,男友也很新奇。就像我當初的興奮一樣,他掀起帘子把我推了進去。兩個人開始擺pose(姿勢),遇到單人背景的,一個人躲到一旁,遇到雙人的,就都湊上去。在爭論與打鬧中,12張迅速拍完。出來等了幾分鐘,一套情侶大頭貼就出爐了。我們還在擔心親密的姿態會不會惹店主笑話,後來發現他們簡直就像在處理流水線產品,正眼都沒瞧一下。
拿著大頭貼,男友慶幸:「幸虧沒讓你和別人去拍!」
後來,大頭貼就成了我們的家常便飯,走到哪裡都要嘗嘗各地口味是否有所不同。所以,如今我有無數套大頭貼。錢包、手機、電腦屏幕、冰箱、洗衣機、衣櫃,只要能貼東西的地方,都貼滿了大頭貼,男友稱之為「狗皮膏藥」。他的手機和錢包自然也不會倖免於難,不過地點總被他轉移:比如我貼到他錢包外面,他就藏到夾層;貼到他手機一角,他就轉到裡面電池上。在他看來,男生到處貼大頭貼是極其幼稚的行為。
可我有一個同學卻不這樣。某日,他看到我手機上的大頭貼,說很不錯,問還有沒有其他的可以欣賞一下。我迅速像覓到了知音一樣開始一一展示,沒想到他抓住兩張就不放手了。我無奈,只有相送。可要命的是,他撕開貼紙就貼到手機上了,我暈。天天被一個不是男友的男性拿在手裡把玩,心裡簡直就像有一隻毛毛蟲在爬!
再一日,被一個剛認識的女孩要去了一張大頭貼,覺得很正常。兩個女孩從初識到熟稔,總要交換一些小東西,從興趣愛好到個人收藏,再到心中秘密。大頭貼成了友誼更進一步的標誌,不僅可以看到最真實狀態下的對方,還可以小窺一下對方的男友。這也是我一貫的小伎倆。
過了幾天,她告訴我,大頭貼被轉送出去了。說那張大頭貼很像「人魚小姐」,她好朋友的男友特別喜歡張瑞希,要拿給他看。我的天,要被一個從未謀面的男生去細細觀賞,還不知道要被如何處理,真是要了我的命啊!
現在,我一心守著自己的大頭貼,守著小小空間裡最純粹的自己,避免流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