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還是那間沒有任何文字標識的省國家安全廳會議室,參加會議的人比上次少了幾位,聽匯報席上又多了三位領導,一位是省紀委的常務副書記,一位是松江省人民檢察院的檢察長,一位是省高級人民法院的常務副院長,會議仍由省委政法委的餘副書記主持,省國家安全廳的一位副廳長匯報。
經工作,可以認為,包括最近三名法院系統辦案人員在內的24名國家工作人員,程度不同地參與到這起以走私販毒為載體,以自投羅網為手段,以舉報立功減刑為誘餌,騙取有關部門信任,發展為工作特情,又重新利用特情身份,組織走私販毒和境外情報組織在我境內的落腳布局,情況比較嚴重。但是,為配合國家安全部、公安部統一安排統籌部署的收網行動,按照先境外、後境內,關門打狗、專項擒賊的工作策略,該案所涉境內情報組織所有人員,所涉國家工作人員均未驚動,等待最高層統一收網命令。
關於境外情報組織在我境內發展組織人員等情況,我廳已另有專項匯報給國家安全部,這裡不做詳細匯報。
「此案所涉國家工作人員有黨員幹部吧?」省紀委副書記問。
「從案件經營過程中看,在涉案國家工作人員中比例較大,因為政法系統的較多,政法幹警中黨員佔比較大。」國安副廳長回答。
「這些涉案國家工作人員中被發展為境外情報組織人員的人多嗎?」省檢察院檢察長也問自己管轄且關心的問題。
「從目前經營的情況看,涉嫌出賣國家利益或明知請託人有國外情報機關背景的不是很多或者說很少,大部分應該涉嫌受賄、徇私舞弊、濫用職權等職務犯罪。當然,有些情況,要等統一收網嫌犯全部到位後,看案件進展情況才能逐步明晰。」副廳長謹慎的回答。
省委政法委餘副書記看一下參加會議的省公安廳曹中華副廳長、王聞助理和我,問道:「公安的同志還有什麼補充的?」
「讓公孫局長把部局通報的最新情況和補查案件最新情況匯報一下。」他想都沒想,一腳把球踢給我,搞得我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因為會前只說會上只有省國家安全廳匯報,沒說我們匯報專案進展和部局通報的情況。
「按照公安部要求,我們在規定24小時之內,公開和秘密採集了在押和入境2號目標、代號『松鼠』實名吳松的原認為是S籍中國人現在搞清是緬甸籍中國人,和昨天從香港入境、持M國護照1號目標、代號『蝙蝠』的中國臺灣地區人章陸兩個人的血樣和生物檢材,並按規定投入公安DNA資料庫中。會前部局通知,經由國際刑警組織和世界衛生組織雙重資質認定的中國國家司法物證鑑定中心在中T雙方專家的參與監督下,與T國此次前來提供的在其境內犯罪現場採集的血樣標本DNA生物檢材結果完全一致。因案涉兩人的國際刑警組織紅色通緝令已發至全球包括中國國家中心局,故在兩國談判中也達成了1號目標『蝙蝠』章陸由我國松江警方實行全方位、全時空監控,待收網命令下達後拘押移交T國警方,2號目標待此案審結後根據判處刑罰的情況再會晤商談。
『現在時』的情況是,1號目標在東北松柏山景區正在登山遊覽天池。下步行程是今天下午到達松南市,明天上午檢查其半個月通過前高價購買股份、成為最大股東的香港宏達航運有限投資公司在松南市的投資建設情況,臨近中午代表公司出席贈與松南市政府下轄的市公安局豐田各種車輛17臺儀式,午飯休息後,下午從松南出發去省城機場返港。2號目標現在押於省公安廳看守所,處於外松內緊加強看守狀態中,目前一切正常。」我一口氣匯報完畢。
「案件補充偵查的其他情況怎麼樣?」餘副書記問。
「補查五年來涉嫌組織走私販毒罪的證據補充、固定、相關電子數據的恢復、犯罪嫌疑人的提審、境內客觀物證的調取都已完成,目前整體補充偵查活動已經終結,並已移送松南市人民檢察院批捕起訴,我們市檢察院二處的同志說,馬上要起訴到市中級人民法院了。」我說。
「是這樣!」省院檢察長確認。
「不久後還會有一批人落網,案情是否會有性質上的改變?」餘副書記有些不放心。
「案件性質變化不會有,只能有更多的言辭證據和客觀物證充分證實其現在這個罪名。如果有人涉嫌為境外敵特機關服務,危害國家安全,那就涉嫌另一類犯罪,由國家安全機關立案偵查,對本罪沒有影響。當然,兩起案件有交叉,屆時我們互相商量,畢竟國家利益高於一切,大家都懂,爭取不給領導機關找麻煩。」我痛快地表態。省國家安全廳偵查處長在桌子下伸出向上的大拇指衝我晃動幾下。
上午,東北的、中國的、世界的名山松柏山,著裝五光十色,制式五花八門,服飾四季皆全的一干人眾,正站在這座名山之巔,近觀天池之水。
「世間有無盡的水,都稱不上空前絕後,這絕色之美當屬天池之水。這水如此的靜,靜的象是匆忙奔走的時間在停止觀望,如此的潔,潔的象是草原上剛拭去薄霧的雲彩。各位剛到天池看第一眼不相信,揉揉眼睛再一看還是不相信,先生們是不是當你第一次看到她時,感覺她在這兒已經等你多少年了似的,她那麼輕柔地接納你,又久久地注視著你,象是失散多年的戀人,關愛之情油然而生呢。
這天池不象是懸在半空中的一汪清水,而象是一位雲遊的仙人,把贈送給情人的美玉無意滑落,溫潤的可人,無暇的完美。想到這裡,大家不僅擔心起來,怕那雲遊的仙人再來取回他那迷人的信物;這天池又象一面清新的鏡子,映出天堂之美;同時,這天池也象縹緲的雲,悠閒淡定,灑脫自如。這天池的絕色,絕非是僅憑簡單的外表,那天池口的瀑布,展示著天池的傾注,始終如一,日夜不停,不曝不寒,綿綿悠長,感動著大山,感動著星空,感動著茫茫宇宙。她是中華民族的瑰寶,也是人類的瑰寶。」王牌導遊黃小姐面對查理森先生和大家,背朝神山聖水,聲情並茂展示自己的不俗才華。
中午,又有一臺嶄新的4500豐田大吉普制式警車,從松南市開到美人松賓館待命。車上下來的是副市長和副秘書長熟悉的,甚至是閔先生和香港秘書小姐見過面的市公安局警衛科的科長張浩明和兩個年輕幹練的警衛幹事,下車後立即由交警支隊長楊竟成帶領向副市長和副秘書長報到。稱受公孫局長之命前來執行警衛任務,並特意言稱,這是按照副國級領導加強的警衛標準執行的,確保香港客人和閔先生一行旅途安全愉快,萬無一失。
副市長十分高興,給閔先生打個招呼,拉著三人一起去向查理森先生報告。
正在房間裡與導遊黃小姐談山論水的查理森先生,看見剛剛開進賓館停車場的警車和警車上跳下三個理著小平頭、有著軍人精幹氣質的便衣小夥,心生一絲疑惑,稍後,秘書小姐電話請示「副市長要帶保安科(可能香港這樣稱呼)的警察去報到」才放下心來,並真正找到公司大股東、松南市投資上帝的感覺。
「你看如果有必要讓我見,我就見見吧,大陸官方也太重視了吧!」他言不由衷又略顯無可奈何地說。
「看清楚,記住了吧?」楊竟成帶著張科長和兩個幹事從客人屋裡出來,走到院子裡坐進他們自己的車後說。
「沒問題!」三人一起回答。
「下午回松南市路上警衛分工是這樣,我和跟我一起來的魏幹事在前導車上,張科長因為是隨行警衛,跟重點警衛目標在中巴車上,你們後來這兩位在後衛車上,前後車把步話機打開使警用頻道,另一部步話機使民用頻道,主要監聽車隊動態和副秘書長與市裡接待辦、賓館等相關部門的通聯情況,這次警衛任務非同小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丟了自己腦袋也不能丟了目標,這話不是我說的,是公孫局長說的。另外,公孫局長交代,上重點目標車的警衛人員,不能帶槍,張科長的槍交給我保存,到松南下車交給你。」楊竟成拿出市局黨委委員、此次安保組長的身份下達命令。
「是!」三個人異口同聲。張浩明從腰間解下武裝帶遞給楊支隊長。
「前導、後衛車遇到緊急意外情況,除電臺外,用汽車喇叭而不是警笛預警,情況不明,兩短一長,解除情況一短兩長,明白嗎?」楊竟成還不放心。
「明白!」張科長等三人表態。
「我怎麼覺得這次出任務哪裡有點不對勁呢?」飯後回到自己的後衛車待命出發時,年輕的警衛幹事小毛手握方向盤,盯著已經排好順序的車隊向30歲左右的大周說。
「我們的任務是確保警衛目標萬無一失,其他的就不是我們的事兒,你要是有好奇心,早晚得攤上事兒!」大周繞過他的提問並教訓他說。
「一到神山,都神叨叨的了。汽車喇叭,情況不明,兩短一長;解除情況,一短兩長。」小毛嘆口氣,不理大周,開始調整步話機頻道,複述約定信號。
下午,市賓館貴賓樓。
碩大的花籃,鮮紅的中國結,身材修長,面容姣好,身著紅色旗袍的迎賓小姐,和噴塗一新黃白兩種顏色標識空曠的停車場,無不預示著一場重要的接待任務即將到來。
與以往重要接待任務不同的是,這次公安機關格外賣力,從今天早晨起,公孫局長就來了兩次,並派出武警換成保安服裝在門口站的規範筆直,惹得接待處的小姑娘和樓層服務員都有事兒沒事兒往門口瞟兩眼,該走此門不該走此門的都在此門路過幾次,鬧得在院裡停車場當引導保安的排長不時到這邊查哨巡崗,臉色比包公還黑。
一有大領導來就住進賓館與廚師服務員說長嘮短,人緣極好的警衛科郝副科長也一早上就笑嘻嘻的提前報到了。這回不是見著女服務員就問有沒有對象,想不想給他當兒媳婦,遇見著男服務員沒對象,就讓人家叫他老丈人,而是帶著一個生人拉著旅行箱一頭扎進總統套房(賓館高間)隔壁房間,一上午沒出來。
「你看見沒,有錢能使鬼推磨。聽說在咱們市的香港什麼公司不知道腦袋搭錯什麼線,一下子捐給公安局17臺豐田汽車,惹得市領導都眼睛發熱,準備向公安局要幾臺呢!」胖胖的廚師長對著手下的紅案廚師說。
「無利不起早嘛,你看公安局這次的積極性,那是呱呱叫,叫呱呱啊!」年輕的廚師看著門口院內煥然一新,賓館內外井井有條不無醋意地發表評論。
晚上11點,張浩明科長報告,賓館小舞廳依舊歌舞昇平,一號目標舞性正濃,接連累癱三個本地舞伴自己依然翩翩起舞,「可能這兩天在長白山人參吃多,補大發了,活力無限。目前香港秘書小姐正捨命相陪,我看也堅持不了多久。」張浩明有點幸災樂禍似的報告。
「那是人家的事兒,你要保持清醒頭腦,提示你的助手部下打起精神來,履行好自己的職責,告訴他們,誰要是給我掉鏈子,我就整死他!」我惡狠狠地說出此話,以增強震懾力。
「是!」他響亮的回答一聲,可能是忘了摁下通話鍵,「又說這話,這都好幾年了,也沒看你把誰整死……」繼續叨叨咕咕地發著牢騷,然後突然斷線,可能發現操作有誤,有點後悔莫及吧。
我剛坐下喝口水,準備靜下心來回顧檢討一下安排部署有何漏洞。自從部局將24小時監控一號目標「蝙蝠」的任務交給松南市局,我就感覺有一座大山般的壓力,這不是普通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他是雙料特務,不敢有半點疏忽,不能出半點差池。
正思慮間,突然感覺跟前有一股冷風飄來,身體本能從椅子上往後一仰,右手伸向前腹部的同時食指和中指並用自下而上摳開槍套上的卡扣,無名指和小指共同發力抽出了武警支隊新進配給的「七.七式」手槍,就在拇指即將往下撥開子彈上膛的保險銷時,「局長,有個……」對面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打招呼聲音。
「你怎麼像幽靈一樣進來不報告?」我看著站在辦公桌面前一米左右望著我端平手槍目瞪口呆的孫新德吼道。
「我剛才輕輕敲了兩次門,你可能想問題精力太集中了,沒聽見,我就直接進來了。」孫新德有點不好意思地解釋。
「對不起!剛才我正在想一個問題,可能你開門帶進風來,出現了應急反應。最近讓這案子搞的,有點神經過敏了。」我略顯尷尬地看一眼手槍保險銷處於關閉狀態,順手裝槍入套。
「局長,你這拔槍的速度比收槍的速度還快。」孫新德自從負責專案補查工作後,各方面進步很快,綜合素質有了極大提高,你看,忽悠領導的話說的也很靠譜,讓你聽著還是有些舒服。
「少扯淡,說,什麼事兒?」他是我的學生或者說是我的徒弟,跟前沒有別人,也用不著客氣。
「省政法委執法監督處袁處長來電話,他們已經從省城出發,估計一個小時內能到達松南,讓咱們等著,但是沒說在哪裡等,也沒告訴來什麼人,咱們還要通知或報告什麼人。」孫新德說的節奏較慢,可能儘量不忘掉每一個字。
「明白!你告訴劉亞洲副局長,讓繼續嚴密封鎖消息,備勤人員原地休息,他、你和小閆原地待命。」我對孫副支隊長說。
「是!」他回答一聲,出去關門時聲音較大,可能盡力改正剛才進屋悄無聲息的錯誤。
剛才我在想什麼了?我在找回自己斷片的思路。啊!對了。警衛科長張浩明講的1號目標連續跳癱三個舞伴,最後一個舞伴香港秘書小姐正勉強支撐著,什麼情況,是篤定今天做舞王,還是人參加了強?我有點拿不準。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突然想起七叔常說的一句話來,今晚的跳舞和當初的捐車應該一個道理,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如此反常的事來。一個常年生活在腐朽的資本主義社會制度下,浸泡在個人利益至上、紙醉金迷、腐敗墮落的社會生活中,什麼樣的美女沒見過,什麼奇葩變態的事兒沒經歷過,對我們大陸松南經濟欠發達地區組織歡迎晚會上的土酒土菜土小姐如此痴迷,恐怕說不過去吧?何況他還是受過專門特工訓練的情報人員。
我拿起電話撥通張浩明,「局長,我是浩明,剛才對不起……」這小子以為我是找他算剛才那筆背後胡說的帳來了。
「那筆帳以後再算,你說一下目標最新情況!」我命令。
「這曲兒剛結束,估計香港秘書小姐也廢了,樂隊也殘了,這小子是什麼料子做的,這麼能折騰?」張浩明看我沒算舊帳,有些放鬆,說的很快。
「你不是經常跟領導參加這種場合嗎,立馬調動所有市內資源,至少再找出5個替補隊員,不行你找治安支隊長盧樂平,讓他從營業舞廳找,仗打到這個份上,夥夫也得上戰場。在預備隊員沒到之前,你動員接待辦那些美女再堅持跳一曲。樂隊馬上加餐補血,今晚每人加開補助200元,由公安局出。目的就是一個,把目標幹殘,讓他自己說停兩遍才能停,這是工作,不是娛樂,明白嗎?」看他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我心裡默默地說。
「明白!」張浩明這個時候可能真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