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篇先引用一首詩人北島所寫的詩中的幾句話:
一切都是命運一切都是煙雲一切都是沒有結局的過往一切都是稍縱即逝的追尋——北島《一切》
個人覺得,這四句話是對《無人生還》最好的總結。
今天,就跟大家一起分享一下阿加莎·克裡斯蒂的《無人生還》。
一開始,顯得略有無趣,但是從跟隨十位認為上島的那一刻,就似乎也踏上了命運的轉輪。這轉輪一直勻速的轉動著,它的引力和慣性讓人沒有辦法再全身而退,只能是跟隨著轉輪的速度,沉浮波蕩。無論你從哪裡來,無論你有這怎樣的身份,在這轉輪之中,你只能是一個小角色。
就像是,貫穿著整部作品中的那首童謠中的十個小兵人。
瓦格雷夫法官、女教師維拉、隆巴德上校、出身貴族的布倫特小姐、麥克阿瑟將軍、阿姆斯特朗醫生、風華正茂的馬斯頓、偵探布洛爾、管家羅傑斯夫婦... ...他們在沒有登上島之前,是擁有著無憂的生活,也有著令人羨慕的身份,然而,登上島之後,他們只是一個、兩個、三個... ...十個小兵人。
他們面對的是未知的命運,他們無法擺脫的是宿命的歸結,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都是一場無力的反抗與有力的控制之間的戲劇,這不是博弈,因為不存在平等。被殺者在明,殺人者在暗。
而書中的文字將這一場場的殺戮娓娓道來,從感官到心理層面,都被緊緊地抓住。
故事的梗概已經不需要花時間來贅述,就是上述的十個人接到了邀請來到一個孤島上,然後一個一個接連死去,死去的方式與童謠中小兵人死去的方式一樣。但是,作為讀者,尤其是在第二遍看的時候,每當重現接二連三的死亡時,都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每一種死亡方式都令人深刻。而看到最後,會有一種奇怪的想法,那就是感觸生命脆弱的同時,也感悟對生命本身的敬畏。
想想看,十、九、八、七……三、二、一,無人生還,每個人都在等待末日審判,「惡人都被自己的所作纏住了,惡人都必須歸到陰間。」
等待宣判的過程是恐怖的,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無力的等待死亡的過程。
死亡一定是回來到的,但是,卻不知道何時來到。
死亡是最終的歸宿,卻也是備受煎熬的生者得以解脫的唯一方式。
很多的推理小說都在展現「宿命」這一現象中有著心照不宣的默契,不管小說裡面的內容是被盜、失蹤等行為都不可能會引起讀者更大的興趣,唯有死亡。所以,推理作家們的書中,也許穿插著的是小打小鬧的案件,但最終令讀者們痴迷的還是對於死亡的描寫。
作家們深知讀者的需求,所以,不僅僅是推理小說,包括很多小說都是展現了兩個永恆的主題,一個是死亡,一個是愛情。
很多經典文學作品中,都是因為死亡而讓愛情看起來更加完美。這兩者代表的是人生中的兩個極端,一個是悲,一個是喜。
死亡是悲哀的,因為我們無法抗拒死亡,在我們出生的那一刻,就註定了我們的死亡,我們的人生長短只是一個過程,最終的彼岸還是死亡。所以,當我們存活於世的時候,我們總是離生更遠一點,離死亡更近一點。
然而,對於很多人而言,喜歡看「宿命」的故事,因為我們自己明白,生於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的「宿命」都是一樣的。
對於一本小說,尤其是推理小說,會發現,死的人不是越多越好,而是越蹊蹺越好。比如《無人生還》中是個人相繼離奇喪命,這就給讀者一個吸引力,我們對自己恐懼的東西往往又充滿了好奇。雖然,我們每一個人都希望自己善始善終,可在面對一些小說、影視作品的時候,卻期盼著看到不同於善始善終的死亡,小說家正是利用了這一普遍心理,「死亡刺激法」屢試不爽,小說也是銷售量驚人。
《無人生還》還有一點令人心生恐懼,就是開篇的那一首童謠。我們都經歷過,在小時候,明明自己說的是實話,家長們卻一邊向我們使著眼色,一邊說「這孩子,童言無忌」。
所以,孩子會毫無忌憚的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因此,形容孩子還有一個詞叫做「童真」。而在西方國家,也是有著這樣的一種解釋,說是每一個孩子都是上帝派來的天使,所以孩子的話就是在傳達著上帝的意旨。孩子的童謠,往往都是一語成讖。
我們舉個例子,當年秦始皇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御宇內,那氣吞山河的豪邁也終究逃不過兒歌中「上我之堂,距我之床,顛倒我衣裳,至沙丘而亡」的宿命。
不過,有一點大家可能忽略了,孩子們是可以隨時說出自己的想法,但是,孩子們不會總結表達,很多童謠是孩子們在傳誦,卻並不是出自於孩子們之手。
而《無人生還》用了一首流傳已久的童謠作為貫穿整個小說的部分,細思極恐,這首童謠出自於孩子們的嘴,但是,卻不知道出自於哪一個成年人的手。
相繼死去的人,和小兵人一樣的死法,這是刻意的模仿。
但到底是誰模仿了誰?
再說到小說本身,阿婆在《無人生還》中開創了以暴風雪山莊的模式,就是互相認識或者不認識的一群人,聚集在一座建築物之內,然後因為各種原因,不得已要與外界隔離幾天,非但個人無法進出,甚至也無法與其他人取得任何聯繫。然後,在這期間發生事件,大多數是連環殺人事件,而兇手就隱藏在眾人之間。
熟悉吧,看過柯南、金田一的小夥伴是不是一下子想起了很多劇情都是如此,實際上,開創這一劇情的就是《無人生還》。
而這個孤島雖然沒有暴風雪,但是卻有著巨大的風浪,電話打不出去,信號發布出去,人也走不出去。當第一個死者出現之後,其餘的人大都是陷入了恐慌,之後,突出的就是人的無力與脆弱,有時候外加人的自私與惡毒等等。總之,在有限的空間裡,把宿命放大,讓人無可遁逃。
個人沒有看過英文原版,看的是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版本,翻譯的也是非常好了。舉個例子,在《無人生還》第二章第二節末尾處寫道:
「這是個令人著迷的時刻。此刻,安東尼馬爾斯頓似乎已經超凡脫俗。此後,能夠回想起當時這個情景的不止一個人。」
這樣的闡述有一種《百年孤獨》開篇的既視感——
「多年以後,奧雷連諾上校站在行刑隊面前,準會想起父親帶他去參觀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這種語言一直貫穿著整本小說,在讀的時候,不僅僅讀了一個故事,而且也被微妙的描寫抓住。作者的高明在於,困獸猶鬥的掙扎,越堅強越悲哀。而這種掙扎於悲哀,才是真正的引發讀者心緒波動,被小說吸引,為故事而痴迷的根本。
這是一本值得一讀再讀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