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回憶過往20年,曹某梅的眼淚總是難以自持的湧出。
一個女人帶著三個孩子,先是四處漂泊了兩年,以撿拾剩菜為生。隨後租住在10平方米的平房裡,定居黑龍江東寧市(早年是縣)。此後,獨自逃亡許久的丈夫李某才託人找到了曹某梅,與他們重新生活,一家人繼續在東寧市過著"東躲西藏"的日子。
10月19日,曹某梅一邊回憶一邊向津雲記者抽泣道:"我真不願再去回想過往的20年,本以為孩子們終於長大了,我們一家人的日子也安穩了一些。沒想到,20年後警方突然找上門,前些日子帶走了我丈夫,他至今關押在看守所。"
逮捕通知書
曹某梅覺得丈夫並沒有什麼錯,"20年前,是因為我丈夫的遠親外甥沈某友要非禮我,被我丈夫現場撞見,才和對方打起來,最後沈某友死亡了。換做任何一個人的丈夫,看到這種情形能熟視無睹?心中沒有怒火?現在,檢方起訴我丈夫故意殺人罪,我覺得他真的挺冤枉的。"
合影四人中左側男女為李某才與曹某梅
因超生被罰
夫妻倆投奔外甥
1999年,曹某梅和丈夫離開了老家黑龍江省依安縣長發村,來到當時的嫩江縣,投奔遠親沈某友。"我和丈夫因為超生被罰,沒有地了,生活很難。沈某友說他們那邊更容易生活一些,我們就去投奔他了。"曹某梅回憶往事。
但是,她和丈夫都未料到,這樣的決定,"定格"了此後全家20年"東躲西藏"的人生。
來到嫩江後的2000年6月22日,當天晚上7點左右,曹某梅丈夫的外甥沈某友來到了曹某梅家,"當時丈夫不在,出門賣菜了。我家還有一位50多歲的鄰居李某,他是來我家要帳的,我家欠了他幾千元錢。"曹某梅回憶。
"我丈夫雖然是沈某友的舅舅,但是我們幾個人年齡差不多,我和沈某友當時都是34歲,我丈夫比我大兩歲。沈某友那天來我家是有企圖的,就在那天前不久,沈某友以帶我要帳為藉口讓我跟他走,當時我們都騎著自行車,路過一個荒廢的樓時他把我強姦了。"曹某梅記得,"事後他告訴我不要說出去,如果他被抓起來最多判刑5年,但是出來之後他就把我的三個女兒全殺了。我當時特別害怕,就沒敢報警,只在事發後幾天和我大女兒提到過,我大女兒當時15歲,我並沒有和我丈夫說過。"
此後,沈某友就經常來到曹某梅家。"總是趁著我丈夫出門時來,想和我保持性關係,但是我一直不肯,6月22日那天晚上,他又來了。"
沈某友那天晚上到來之後,看到曹某梅家裡還有鄰居李某在。"沈某友就要求我跟他去小樹林,我不肯,他開始從炕上往下拉我,還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一把刀抵住我的胸口威脅我,當時李某看到這樣的情形,把沈某友的刀奪下來扔了。"曹某梅說
刀被奪走後,沈某友又開始撕扯曹某梅的衣服。"把我的衣服都撕爛了。"曹某梅開始和沈某友廝打起來,這時,曹某梅的丈夫李某才回家了……
拿著木棍
將人打倒在血泊中
李某才回家後,見此情形十分氣憤,開始和沈某友打起來。
"打架過程中,我丈夫手中拿了木棍打沈某友,沈某友倒在地上流了血。"曹某梅沒有過多描述丈夫和沈某友打架的細節,"後來,沈某友就那樣倒在了地上,我丈夫一個人從家裡逃了出去。那天上半夜我也帶著女兒們離開了家,在戶外躲了好久,怕沈某友的家人找上門來。"
通過李某才的代理律師、北京富力律師事務所律師殷清利提供的黑河市人民檢察院起訴書中內容,可以看到起訴書描述事發當晚的經過:
2000年6月22日晚7時許,李某才鄰居李某來到其家中索要債務,隨後李某才遠房外甥被害人沈某友(男,歿年34歲)也來到李某才家中。沈某友看到只有李某與曹某梅在屋內,遂懷疑兩人有不正當關係,便從李某才家中找出一把尖刀與曹某梅發生廝打。李某上前拉架並將尖刀奪下,沈某友與曹某梅繼續發生廝打。此時李某才回到家中,見此情形上前與沈某友發生廝打。在廝打過程中,李某オ持一根木棒擊打沈某友頭面部、背部、四肢等處。沈某友懇求李某オ不要再打他,但李某才仍繼續持木棒向其頭面部擊打十餘下,將其打倒在地,隨後逃離現場。沈某友被他人送往醫院,經搶救無效死亡。經法醫鑑定沈某友頭部等處受到鈍性物體暴力作用,致重度顱腦損傷並大失血死亡。
黑河市人民檢察院起訴書中,描述事發當晚的經過
"我們當時是因為害怕沈某友家人找上門來才逃離家裡的,一開始並不知道沈某友已經死亡了。我丈夫一個人逃出家門後就再也沒有回來,我帶著三個女兒是事發當晚後半夜才敢回家的,後來又接連出家門躲了好些日子,通常只敢後半夜才回家。"曹某梅回憶。
逃亡之路:
一家人住十平方米
孩子僅讀完小學
接連過了好些日子,曹某梅前半夜都帶著孩子躲在戶外,後來,曹某梅直接帶著三個女兒離開了家,開始了四處漂泊的日子。
"帶著孩子們逃到稍遠一些的村子,後來又逃到另一個村子,就這樣不斷換著地方漂泊了兩年多。"此間,曹某梅一直沒有丈夫的消息,"那時候也沒有手機,根本聯繫不上他。"曹某梅一個女人帶著三個孩子,有時候拾荒換錢,有時候撿一些剩菜隨便用水煮一下吃,日子過得苦極了,她時常掉眼淚。
後來,她帶著孩子來到了黑龍江東寧市,租了10平方米的房子住。此後李某才託人找到了她和孩子,和她們團聚了。"丈夫在外逃亡了很多地方,日子過得也很苦。"曹某梅說,"團聚之後我勸過丈夫自首,但是他說孩子太小了,你一個人如何把孩子們帶大?後來,孩子們長大了,警方一直沒有找來,我們想著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吧。"
因為不能亮明身份,所以李某才只能在鄉下打一些簡單的零工掙錢,曹某梅依舊拾荒貼補家用。曹某梅的大女兒因為年齡稍長,到餐館當了服務員,而二女兒和小女兒,曹某梅則央求了很多小學校長,才讓這兩個女兒有了讀完小學的機會,不至於連字都不認識。
"現在,孩子們都長大了,大女兒、小女兒和男友住在一起,二女兒和我們一起住。"曹某梅以為日子終於安穩一些了,"未料想,今年6月前後的一天,現在已經記不清具體哪一天了,公安機關直接找上門來,把我和丈夫抓走了。"曹某梅抽泣著回憶,"公安就是因為20年前那件事抓走了我丈夫,逮捕通知書上寫的我丈夫涉嫌故意傷害罪。抓走我是因為認為我有包庇罪,對我進行了審問,後來家人為我辦了取保候審。"
檢方起訴"故意殺人罪"
代理律師"應屬特殊防衛"
"現在檢方以故意殺人罪起訴的我父親。"10月19日,和母親坐在一起的二女兒李欣(化名)告訴津雲記者,"我們很擔心父親,父親當時是為了母親才和沈某友廝打起來的,換做任何一個丈夫看見妻子要被強姦了,都有可能那樣做。"
檢方起訴李某才故意殺人罪
"我覺得我父親為了母親,就是正當防衛,他和沈某友當時也是互相廝打的。"李欣說,"現在法院還沒有開庭審理此案,希望法官還我父母一個應有的公道。"此外,李欣還表示,"前陣子,我們之前請的那個律師,也幫我和沈某才的家人溝通,對方家人籤署了刑事諒解書,我們賠償了對方9萬多元。"
沈某友家屬籤署的刑事諒解書
目前,李某才被關押在看守所。10月19日,李某才現在的代理律師、北京富力律師事務所律師殷清利告訴津雲記者:"以目前掌握的證據、資料看,我認為李某才屬於正當防衛中的特殊防衛。因為事發當時沈某友正在對曹某梅進行暴力強姦行為,並且非法侵入他人住宅,李某才後來也是和沈某友相互廝打,在那種情形下,即便沈某友真的求饒,但是李某才有沒有接收到這樣的信息也是未知數,不確定信息能否有效傳達。"
"20年間,法律對於判定正當防衛的條件寬容度更高了。"殷清利說。
"父親被抓走後,目前我和母親沒有再見過父親,非常擔心他。"李欣說,"希望法律可以給我父親一個公正的判決,我們一家這些年太不容易了。"
津雲新聞記者 張赫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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