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年前,因為想出國看看,60後朱舜山走進了新東方,從此他的人生也隨之發生改變。20多年來,從中科院到美國麻省大學,從美國波士頓到中國中關村,朱舜山似乎又回到了起點。但是,正是這個並不規則的「圓」,反映了上世紀90年代,那一批「老」留學生的成長軌跡。
出國熱
留學靠的是大學獎學金
1996年6月,朱舜山收到了美國麻省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並且還申請到了全額獎學金。這已經是他連續第三年申請美國留學了。
此前,朱舜山每年都會收到幾個美國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之所以未能成行,在於申請到的美國大學並沒有提供獎學金。當時,朱舜山正在中科院讀研究生,每個月只有83元的補助。父母都是知識分子,拿的「死工資」根本支付不起留學美國的學費、生活費,甚至連每個學校要求的十幾、幾十美元的申請費都是靠申請經濟困難豁免或者請國外的同學資助的。
現在,面對著麻省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朱舜山又有些猶豫。當時,他已經從中科院研究生畢業,剛剛加盟一家軟體公司——北京東方龍馬。1996年,中關村一帶正在經歷著從計算機組裝向軟體開發轉型,巨大的市場需求為計算機專業畢業的朱舜山提供了用武之地。所以,別看公司剛剛起步,但業務發展非常順利,自己的職業發展也順風順水。
不過,朱舜山最終還是決定前往美國留學。「因為出國留學太難了。如今,有了這麼個機會,我想出去看看。」
從1992年夏天開始,朱舜山就開始準備出國留學,四年的時間可謂遍嘗各種酸甜苦辣。其實,在大學期間,他根本沒有出國留學的打算。1991年從南京理工畢業後,朱舜山考取中科院研究生,研究方向是當時並不熱門的神經網絡在視覺信息處理中的應用。此時,他才發現自己周圍很多同學都在準備出國留學。受到周圍環境的影響,朱舜山萌生了出國留學的想法。
上世紀90年代初,出國留學完全靠自己,一方面,沒有留學中介機構提供服務,另一方面,沒有網際網路查詢信息。朱舜山只能通過圖書館和海外朋友的幫助查詢海外院校信息,申請材料也只能靠自己準備,填寫各種表格所用的還是一臺老式的英文打字機。申請材料準備好之後,再郵寄給目標院校。
朱舜山感慨道:「那個時候,海外院校信息非常閉塞,我也很孤陋寡聞。到了麻省大學所在波士頓後,才發現兩所全球著名的大學,哈佛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以及著名的NBA凱爾特人隊,居然也都在波士頓地區。」
那年8月,朱舜山前往麻省大學攻讀計算機科學博士。報到之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房子,儘管大學提供了全額獎學金,但金額僅夠維持最基本的生活。幾經挑選,朱舜山方才選定了一處便宜的學生公寓,每月租金只需要220美元。這裡距離學校步行30分鐘,然而卻是一處各個族群聚集的社區,不僅生活環境髒亂差,而且治安非常不好。如此的條件,令他感到錯愕,難道心目中嚮往的美國社會竟然還不如海澱區中關村。但是,既來之,則安之。朱舜山開始了自己的留學生活。
出國留學最難的就是語言關。朱舜山也不例外。與美國同學交往,他發現國內所學的英語常用語根本用不上。初次見面打招呼,國內教的還是:「How do you do?」可是,美國人打招呼卻習慣說:「How are you doing?」「What’s up?」這還只是日常交往。等到上課,老師講課的語速快到根本反應不過來。「那會兒還沒有拍照手機,只能玩命地記筆記,回去之後再自己理解講授內容。」朱舜山說。
大量閱讀是美國大學教育特色,博士教育更是如此。為此,朱舜山幾乎每天都要在學校讀書、做作業到次日凌晨三四點鐘,然後再步行走回公寓。回想美國留學的生活,他感慨道:「在美國大學學習是我一生最用功的時候,不用功根本學不下來。」
回國潮
經濟發展召喚回國創業
2010年暑期,朱舜山回國探親。臨回美國前一天,他終於見到了自己一位久違的老同學朱燁東。當年高中、大學時的同學,如今已是中科金財的CEO。憑藉著行動支付業務,公司正在準備上市。與老同學那種朝氣蓬勃的狀態相比,朱舜山感到自己的生活只能用無憂無慮,甚至碌碌無為來形容。
彼時,朱舜山業已在美國定居下來,不僅在波士頓附近的小鎮買了房,而且還拿到了美國綠卡。回想起來,自己在美國的發展還是蠻順利的。
1997年,朱舜山收到了Verizon的錄用通知書。在攻讀博士期間,迫於生活的壓力,他不得不利用暑期到聯邦儲備銀行波士頓分行打工。走出校門,朱舜山發現,美國IT行業工作機會特別多。兼具國內、國外所學的計算機技能,他被這家從事通訊業務的全球500強公司相中。
「當時的我已經對科學研究失去了興趣,反而對解決問題的工程師職業充滿了期待。出國留學的目的達到了,反而覺得拿一個博士學位對IT職業變得並不重要。於是,選擇了在1998年拿到碩士後輟學專心工作。」朱舜山解釋道。
對於朱舜山的輟學,無論父親、校方,還是博士導師,都覺得非常遺憾。為此,學校還為他保留了一年學籍。可是,朱舜山沒有再回到學校完成自己的博士學業。現在,他的最高學歷依然只是碩士,只不過增加了一個美國的「洋學歷」。
在美國,工作、生活都很簡單,不需要依靠什麼關係。作為一名軟體工程師,朱舜山在職場上遊刃有餘。高薪的工作,也讓他過上了中產階級的生活。八小時之外,朱舜山也與鄰居們一樣,在自家車庫裡鼓搗一些玩意,修修房子,定期給自家的草坪施施肥、割割草。
可是,經過與老同學的一番交流後,國內移動網際網路發展前景令朱舜山有了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回到美國之後,朱舜山再三思考決定離職創業。他用自己的住所註冊了一家公司,重新做算法,將現行的網際網路應用技術轉移到手機端。
2012年,朱舜山獲得國內資本的投資,回到國內創辦公司,專事雲計算加速業務。在固定帶寬的條件下,他的技術能夠使數據平均傳輸速度增加三至五倍。然而,朱舜山的創業最終卻無果而終。「在美國,優秀的科創公司會被大公司併購。但是,當年的國內科創公司只能依靠自己做大做強。當然,過高地估計了自己技術實力、人脈關係以及貧乏的商業運作能力,也是導致創業失敗的重要原因。」他不無遺憾地總結道。
創業風
大數據開發英語小程序
回國首次創業的經歷,並沒有讓朱舜山消沉。相反,國內熱火朝天的「雙創」環境激發了他愈挫愈強的鬥志。如今,朱舜山是北京必果科技的聯合創始人兼CTO,領銜開發了一款面向3至12歲少兒的英語口語學習小程序。
從軟體行業跨界到教育行業,朱舜山的跨度令人驚訝。不過,如果知道他跨界教育行業之前的做法,想必就不會大驚小怪。實際上,跨界對於朱舜山並不陌生,本科學的是計算機應用,拿到工學士學位;在中科院雖然在數學模型組研究神經網絡,但卻跨到生物領域,拿的是生物物理學碩士學位;在美國拿到的則是計算機科學碩士學位。只不過,現在他要更多與設計師、藝術家們打交道了。
經歷了回國創業的挫折,朱舜山一直在尋找新的「創業」項目。其中,大數據是他最為關注的方向。在此期間,朱舜山嘗試將大數據技術與藝術相結合,通過對大規模圖像數據的視覺化分析,實驗不同於傳統視角的藝術形式。
令人想不到的是,朱舜山與清華美院副教授向帆合作的作品《數據追問——全國美展油畫作品視覺化解讀》在國內藝術圈引起很大反響,併入選美國《科學》雜誌官網舉辦的2016年度數據故事視頻比賽最終名單,作為亞洲唯一與來自美國宇航局等國際著名數據視覺化的大咖們同臺展示。其中,多個藝術與科技跨界結合的數字藝術作品還多次參加國際數字藝術比賽並獲獎,同時還受邀參加過多次國內外重要藝術展,比如2018年巴黎舉辦的法國首次數字藝術展Data 1,2,3,2018年德國柏林IEEE數據視覺化大會藝術展,2019年義大利米蘭三年展等。
2016年,朱舜山進入教育領域,同樣源於藝術與技術的融合。北京必果科技創始人師丹青畢業於中央美院和美國著名的羅德島設計學院,現為清華美院副教授。他曾經是2016年米蘭世博會中國館互動設計總設計師,創業方向是依靠故事策劃、互動設計技術、動畫技術和人工智慧語音識別技術創造沉浸式場景下的人機對話,幫助少兒在接近真實生活場景的「虛擬」環境下完成不同遊戲式任務,讓孩子敢開口,以此提高英語聽說能力和語感。
初次見面,師丹青用耳機讓朱舜山先聽了一段咖啡館點餐的語言場景。逼真的場景語境、對話內容,不禁令朱舜山回想起初到美國時遇到的語言關。雖然經過新東方的培訓讓他考取了GRE高分,但所學英語在美國學習、生活根本不管用。不過,20年的美國生活,也讓他深刻意識到,英語並不是學出來的,而是用出來的,就好比我們從沒有「學」過說中國話,都是日常生活裡「用」來的。在美國學習、生活半年之後,朱舜山就是自然而然地適應了當地的語言環境。
在必果科技,朱舜山不僅用自己的技術和國外生活經歷完善著英語學習場景的設計,而且還參與到場景中人物的語音錄製,甚至連留在美國讀書的女兒,也利用假期義務為場景人物配音。同時,在搜集記錄數萬名3至12歲兒童大數據語音庫的基礎上,朱舜山成功實現了為每個孩子智能化定製口語計劃。
回國創業那年,朱舜山已經42歲,屬於一名「大齡」創業者。如今,必果科技由80後唱主角,甚至90後也走上管理者崗位。朱舜山深有感觸:「當年回國創業,我是團隊裡最年輕的,經常看到投資方投來異樣的目光。對於60後的創業者,投資方往往並不看好。現在,公司由老中青三代人組成,年輕人敢想敢闖,我可以全力提供技術、經驗以及人脈的支持。」
朱舜山多次用Loser(失敗者)形容自己,畢竟自己沒有完成博士的學業、回國創業也還沒有達到預期目標。但是,他對自己的經歷卻充滿自豪。朱舜山說:「感謝國家的改革開放政策,使我有了走出國門看世界的機會。通過留學,我最大的收穫就是養成了獨立思考、質疑與被質疑、尊重規則的習慣,也學到了開放頭腦、溝通交流、語言表達的重要,掌握了美國人的先進技術、思考方式和交流方式。同時,留學還讓我學會對個體的尊重,對個人價值的尊重。留學並沒有讓我發財,但對我一生是極其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