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國內外視頻網站出現了大量不良兒童視頻。這些視頻以卡通片、兒童劇、木偶劇、動漫為包裝,對艾莎公主、米老鼠、蜘蛛俠、小豬佩奇等卡通形象進行二次加工,其中充斥著大量血腥、暴力、恐怖、色情等內容。
國內媒體紛紛以「邪典兒童片」「兒童邪典片」來稱呼這些兒童視頻,但是這類兒童視頻,真的屬於邪典文化嗎?什麼才是真正的邪典文化呢?1月25日晚,澎湃新聞專訪了長期致力於邪典文化開發的文化出版機構「聯邦走馬」創始人惡鳥。
創立於2011年的聯邦走馬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文化機構,它主要由出版和裝置工作室兩部分構成,核心成員都是一些趣味接近的文化創意者。看過他們的出版物、文創產品、裝置和展覽,就會發現他們對邪典文化,也就是打破常規美學的執著。
鮑勃·迪倫薯片詩集
《聯邦走馬文藝日曆》使得它們逐漸為公眾注意,而去年出版的鮑勃·迪倫薯片詩集和剛剛推出的布勞提根膠囊詩集則是惡鳥認為的具有代表性的邪典產品。
在惡鳥看來,所謂的「兒童邪典片」其實和邪典文化完全不挨邊。「藝術品裡也會用到裸體,但是和色情片裡用到的裸體,肯定是不一樣的意義。」
惡鳥認為,從邪典這個名稱,「我們可以看出,首先它的邪,是劍走偏鋒的偏,不走主流的表現方式,而且喜歡風格極致化。這個典,還是要有藝術經典的可能性,很多當年的邪典,都成為後來的電影風格化經典作品,比如庫布裡克的、大衛·林奇的、昆汀的。」
《發條橙》
「那些兒童片,純粹是趣味變態」
澎湃新聞:
最近被高度關注的「兒童邪典片」,你覺得屬於邪典文化嗎,和邪典有聯繫嗎?
惡鳥:
其實完全不挨邊,只是因為有些元素和手段來自常見的邪典電影。打個比方,藝術品裡會用到裸體,但和色情片裡用到的裸體,肯定是不一樣的意義。邪典電影裡會體現一些暴力、色情的元素,但這些是表達他背後系統和藝術的手段。
澎湃新聞:
也就是說,邪典電影裡出現暴力、色情元素,並不是單純為了呈現這些。而色情電影,色情就是本身,它是為了傳播色情、調動情慾。
惡鳥:
對,這些兒童視頻裡,只是表現這些手段,手段成了內容本身。
所以可以列下邪典的幾個特色,甚至從名字上我們可以看出。首先它的邪,是劍走偏鋒的偏,不走主流的表現方式,而且喜歡風格極致化。這個典,還是要有藝術經典的可能性,很多當年的邪典,都成為後來的電影風格化經典作品,比如庫布裡克的、大衛·林奇的、昆汀的。
邪典會有一些特色,比如藝術性、風格化極致,有一圈人瘋狂迷戀甚至信仰它裡面的文化,有奇特的趣味,但是成系統性,不按常規類型分類,它創造分類、跨界,偵探、懸疑、怪物、驚悚都有,但它背後有其探討的文化深層的東西,比如《發條橙》。
澎湃新聞:
把cult翻譯成邪典,我個人覺得很好很準確,是邪,不是惡。這些兒童片顯然是惡吧。
惡鳥:
更應該是趣味變態。趣味如果是惡、怪、壞,都還是有其秩序的,比如薩德的作品,探討了惡,電影裡也非常惡,但是他是有秩序探討惡的問題。
那些兒童片,我覺得惡還不準確,純粹趣味變態。因為cult book裡有一本經典的是雅歌塔·克裡斯多夫的《惡童日記》。文學藝術性非常高,一種理性的「惡」,因為對於他人的感情及同理心,正是在將一切換算成疼痛程度的「理性化」過程中失落了。和我們觀看的那種兒童的惡,差別巨大。
澎湃新聞: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說這些兒童片是惡,主要是從背後製作的人,他們的目的,這種片子傳播產生的效果,這些層面講的。
惡鳥:
是的。我們觀看過程中,如果沒有前因後果的,情感帶入以及理性過程參與,直接撲面而來的是暴力、色情、變態的視覺,那是一種視覺變態和傷害。基本色情片和所謂的「兒童邪典片」,都是這個問題。
澎湃新聞:
《惡童日記》雖然裡面有殘酷的青春,但是雅歌塔·克裡斯多夫是從揭示、批判戰爭腐蝕純真世界的角度,其實是充滿了人性的。
惡鳥:
我可以舉一部中國真正的兒童cult片——1963年由謝添導演的《小鈴鐺》。
澎湃新聞:
這是給兒童看的嗎?
惡鳥:
對的。
《小鈴鐺》
能歸為邪典的,首先是要有藝術上的嘗試
澎湃新聞:
剛剛你談這些,裡面也帶到了邪典文化,包括影視、文學的一些基本的概念和核心的精神內涵。如果要你用幾個關鍵詞來描述下的話,你會選擇哪幾個詞?
惡鳥:
想法離奇、風格怪異、感官強烈、嚴肅而非主流,常常伴隨黑色幽默。
澎湃新聞:
其實談到主流和非主流,有不少原本是非主流的文化,會反過來影響主流文化、主流審美、主流趣味。
惡鳥:
只有當下的非主流。主流都是從非主流裡吸取新奇的想法和文化。
澎湃新聞:
比如《大話西遊》,這個從風格上來說,也算是接近邪典了吧。
惡鳥:
《大話西遊》算是開啟國內cult電影,比較經典的一個類型。
《大話西遊》
澎湃新聞:
一開始也不被接受和叫好。
惡鳥:
區域也有些區分,中國走武俠和神話,日本走神怪,美國走黑幫和恐怖,歐洲偏情感和宗教,粗略的隨便一個直覺。科幻則好多地方都有。
澎湃新聞:
這跟區域本身的文化性格和傳統有關。
惡鳥:
所以邪典文化是根植於本土的一種文化,只是邊緣一些的文化,或者把邊緣文化用了藝術的形式來表現,則是邪典。
澎湃新聞:
邊緣的往往是先鋒的。
惡鳥:
一個邊緣文化,一個實驗先鋒表現,兩者是邪典的可能性,昆汀的《低俗小說》,可以算是一個非常成功的典範。還有很多,《發條橙》《搏擊俱樂部》等等。
《低俗小說》
澎湃新聞:
你舉的這些都成了經典。
惡鳥:
所以英國的《每日電訊報》也曾做過一個cult book的列表,發現都是經典,影響了我們對文化藝術的理解。
澎湃新聞:
那等而下之的呢,也就是說處理得不好,或者本身過度劍走偏鋒,會不會也會產生一些負面影響?
惡鳥:
有粗俗的硬漢偵探小說、情色文學以及想像力不足的科幻驚悚。但這都還只是處理不好,至少有在做藝術處理。
澎湃新聞:
和色情電影、暴力電影,本身的出發點不一樣?
惡鳥:
對的
澎湃新聞:
也就是說能歸為邪典的,本身它主觀上要具備藝術上的嘗試。
惡鳥:
是的,從而產生一種藝術儀式感,讓觀眾和讀者有種追隨和狂熱信仰的可能,或者一種結構存在。
我一直喜歡拿數學來打比方,如果主流做的那些努力和探索,都是正數,數學中除去0以外,還有和正數一樣巨大的負數,對於數學家來說,正數和負數一樣迷人。
《搏擊俱樂部》
澎湃新聞:
你是什麼情境下開始接觸邪典,然後創立一個致力於邪典文化的文化出版機構?
惡鳥:
聯邦走馬的定義,只是希望從這些邊緣的角度,去挖掘和發現另一種美,就像波德萊爾的《惡之花》。它的趣味現在會稱為壞的,但是它是有秩序的,並非混亂的惡。而是用了剛才探索邪典電影的說法,它是用了一些先鋒實驗的形式去挖掘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