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烏賦》,梅堯臣對範仲淹的勸慰之文。範仲淹生性耿直,看到朝政過失都要理直氣壯的批評,連上四章論斥呂夷簡,被呂夷簡蠱惑君主貶為饒州知州,後又幾乎貶死嶺南。範仲淹妻子李氏病死在饒州,他自己也得了重病,在附近做縣令的梅堯臣,寫了一首《啄木》詩和一首《靈烏賦》給他,勸範仲淹學報喜之鳥,不要像烏鴉那樣報兇訊而「招唾罵於裡閭」,從此拴緊舌頭,不要多事。範仲淹立即回寫了同題《靈烏賦》給梅堯臣,斬釘截鐵的表示,「寧鳴而死,不默而生」,和「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同為世人所千古傳頌。
烏之謂靈者何?噫,豈獨是烏也。夫人之靈,大者賢,小者智。獸之靈, 大者麟,小者駒。蟲之靈,大者龍,小者龜。鳥之靈,大者鳳,小者烏。賢不時而用智給給兮,為世所趍;麟不時而出駒流汗兮,擾擾於修途。龍不時而 見龜七十二鑚兮,寧自保其堅軀。鳳不時而鳴烏鵶鵶兮,招唾罵於邑閭。烏兮,事將兆而獻忠,人反謂爾多兇。兇不本於爾,爾又安能兇。兇人自兇,爾告之兇,是以為兇。爾之不告兮,兇豈能吉?告而先知兮,謂兇從爾出。胡不若鳳之時鳴,人不怪兮不驚。龜自神而刳殼,駒負駿而死行,智騖能而日役,體劬劬 兮喪精。烏兮爾靈,吾今語汝,庶或汝聽:結爾舌兮鈐爾喙,爾飲喙兮爾自遂。同翱翔兮八九子,勿噪啼兮勿睥睨,往來城頭無爾累。
梅君聖俞作是賦,曾不我鄙,而寄以為好。因勉而和之,庶幾感物之意同歸而殊塗矣。
「靈烏靈烏,爾之為禽兮,何不高翔而遠翥?何為號呼於人兮,告吉兇而逢怒?方將折爾翅而烹爾軀,徒悔焉而亡路。」
彼啞啞兮如訴,請臆對而心諭:「我有生兮,累陰陽之含育;我有質兮,處天地之覆露。長慈母之危巢,託主人之佳樹。斤不我伐,彈不我僕。母之鞠兮孔艱,主之仁兮則安。度春風兮,既成我以羽翰;眷庭柯兮,欲去君而盤桓。思報之意,厥聲或異。警於未形,恐於未熾。知我者謂吉之先,不知我者謂兇之類。故告之則反災於身,不告之者則稔禍於人。主恩或忘,我懷靡臧。雖死而告,為兇之防。亦由桑妖於庭,懼而修德,俾王之興;雉怪於鼎,懼而修德,俾王之盛。天聽甚遜,人言曷病。彼希聲之鳳皇,亦見譏於楚狂;彼不世之麒麟,亦見傷於魯人。鳳豈以譏而不靈,麟豈以傷而不仁?故割而可卷,孰為神兵;焚而可變,孰為英瓊。寧鳴而死,不默而生。胡不學太倉之鼠兮,何必仁為,豐食而肥。倉苟竭兮,吾將安歸?又不學荒城之狐兮,何必義為,深穴而威。城苟圮兮,吾將疇依?寧驥子之困於馳騖兮,駑駘泰於芻養。寧鵷鵮之飢於雲霄兮,鴟鳶飫乎草莽。君不見仲尼之雲兮,予欲無言。累累四方,曾不得而已焉。又不見孟軻之志兮,養其浩然。皇皇三月,曾何敢以休焉。此小者優優,而大者乾乾。我烏也勤於母兮自天,愛於主兮自天;人有言兮是然,人無言兮是然。」
葉夢得《石林燕語》云:「範文正始以獻『百官圖』譏切呂相,坐貶饒州。梅聖俞時官旁郡,作〈靈烏賦〉以寄,公以作賦報之。」梅賦以烏鴉為喻勸範仲淹不必直言以取禍;範賦遂答之,借烏鴉之言以言志。
範仲淹曾擔任北宋京城開封的知府,他在京城大力整頓官僚機構,剔除弊政,僅僅幾個月,開封就「肅然稱治」,取得了相當不錯的政績。只要他不再得罪什麼朝廷的大人物,本可憑此政績逐漸獲得進一步提升,然而他卻生性耿直,不僅不會阿諛奉承,看到朝政上的過失不管是不是在他的職責範圍之內,他都要理直氣壯的提出批評。
範仲淹發現當時的宰相呂夷簡廣開後門,濫用私人,便根據自己的調查,繪製了一張「百官圖」,在景佑三年(西元1036年)呈給宋仁宗。他指著圖中開列的眾官調升情況,對呂夷簡提出了尖銳的批評。不僅如此,範仲淹還連上四章,論斥呂夷簡的狡詐。偏偏呂夷簡老謀深算,蠱惑君主將範仲淹貶為饒州知州,後來幾乎又貶死在嶺南。
饒州在鄱陽湖畔。從開封走水路到此,至少須經十幾個州。除揚州外,一路之上竟無人出門接待範仲淹,範仲淹對此毫不介意,反而作詩道:「世間榮辱何須道,塞上衰翁也自知」。
不久,範仲淹的妻子李氏病死在饒州,他自己也得了重病。在附近做縣令的友人梅堯臣,寫了一首《啄木》詩和一首《靈烏賦》給他。梅堯臣在《啄木》詩中勸他不要象啄木鳥一樣,啄了林中蟲,卻招來殺身之禍,面對貪官汙吏不要過於耿直;《靈烏賦》中也是說他在朝中屢次直言,都被當作烏鴉不祥的叫聲,勸範仲淹應學報喜之鳥,而不要像烏鴉那樣報兇訊而「招唾罵於裡閭」,希望他從此拴緊舌頭,鎖住嘴唇,除了隨意吃喝外,不要多事。
範仲淹立即也回寫了一首同樣題目的《靈烏賦》給梅堯臣,他在賦中斬釘截鐵的寫道,無論如何他都要堅持正義,堅持真理,不管人們怎樣厭惡烏鴉的啞啞之聲,他始終都是「寧鳴而死,不默而生」。
後範仲淹貶謫饒州兩年,党項叛亂,西陲吃緊。範仲淹被朝廷重新起用。在平定邊患與慶曆新政中,範仲淹發揮了柱石作用,並官拜樞密副使(副宰相)。宋仁宗曾有手詔,要範仲淹等人「盡心為國家諸事建明,不得顧忌」。範一仍其烏鴉作風,在《答手詔條陳十事》中指出:「我國家……綱紀制度,日削月侵,官壅於下,民困於外,夷狄驕盛,寇盜橫熾,不可不更張以救之……」然而,這隻直言無忌、真話無忌的烏鴉,即使在尚為開明的宋仁宗治下,只因觸犯了既得利益集團的領地,再次遭遇貶謫,慶曆新政中輟,社會痼弊依舊。後來的王安石無力救拔危局,82年後,在外族的進攻面前,北宋王朝轟然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