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總有一半人的快樂,是另一半人無法理解的—這句話用在以下四位男性收藏者身上,再合適不過。在女性眼中,他們為之痴迷的老玩具、數碼產品、菸斗、隕石,要麼毫無情趣可言,要麼不合身份。可這些收藏,卻是上帝幫他們打開的另一扇窗。在真實的世界中,他們或許默默無聞,或許不善言辭,但是在這些稀奇古怪的收藏世界中,他們絕對是自己的國王。
在收藏品類中,菸斗算得上冷門,升值速度比不上稀有珠寶玉石。對於菸斗收藏人張琳來說,因為熱愛而去收藏,價值會自然體現。菸斗帶給他的樂趣,遠遠重於升值。
「抽菸使人焦慮,而菸斗卻使人沉靜。」張琳說。與香菸不同,抽菸鬥並不是一味地吸氣,而是呼吸交替,張弛有致,與菸斗、菸草互動,「當你學會用呼吸控制菸斗裡的那團火時,你一定也學會了控制你心裡的那團火。」
不論是古樸自然的石楠木還是形態百變的海泡石,都有其不同特色,十餘年間張琳從世界各地收集了百餘只菸斗。作為初級玩家時,他也曾瘋狂搜集名家作品。張琳有一支特別大的菸斗,高度 50 釐米,長度有 70 釐米,上面雕有葡萄酒酒神。他在國內的論壇裡初次看到照片時就特別喜歡,因為發照片的人也是菸斗圈裡的,張琳判斷它很有可能已經被別人收藏,就放棄了。不曾想過了兩年,無意中發現這隻菸斗還在作者手裡,它是土耳其雕刻師 S.Yanik 的作品。
對這支菸斗的渴望讓張琳花了幾個月的時間與原作者交流。Yanik 對這隻菸斗的期待很高,這是他創作黃金期時做出的菸斗,現在也未必能再做出來,當然希望能賣個好價錢。張琳對他說:「你是希望你的作品到一個出價更高、但未必喜歡的人手中,還是到一個更了解、更喜歡你作品的人手中?」Yanik 終於點頭同意了。然而後來 Yanik 突然消失了兩個月,直到收到他寄來有茶几大小的包裹時,張琳才放下心來,原來是因為 Yanik 身體出了問題,去做了手術。
張琳最愛把玩的一支菸斗是「大鬍子菸斗」。「你看它多生動,它是個人」,張琳眯著眼睛,盯著手裡一支不過手掌長的海泡石菸斗,鬥缽上一個瘦削的男人,面容憔悴,目光炯炯。日久經年,煙油已經沁入他的亂發,桃木褐色由深至淺,在他臉上一層層暈染開來。這支菸斗是張琳從一個法籍土耳其雕刻師手中得到的。張琳也是在網上看到他的作品,才開始網際網路交流。這支菸斗經過把玩已是另一種模樣,「海泡石菸斗的魅力就在於此,你不知道它會變成什麼樣子。」張琳一邊說著,目光在上百個菸斗中掃過,然後輕輕地拿起一隻,打開菸斗套,小心拿出,又是一番仔細品味。
在欣賞大師們巧奪天工的藝術品時,天生喜愛手工的張琳萌生了自己做一支菸斗的衝動。2004 年,張琳買了砂紙、銼刀、電鑽等簡單的工具,嘗試著做了第一支菸斗。「當時所有人都覺得我瘋了,說我做菸斗連工具錢都賣不出來。」在那個抽菸鬥並不普及的年代,做菸斗的中國人更是鳳毛麟角。
正是由於稀少,這支菸斗得到了一位陌生買家的支持。「現在想想那支菸斗很不成熟,他買我的菸斗也許是為了支持做菸斗的中國人,但這還是給了我很大鼓勵。」若干年後,張琳去信給當年的那位買家:「如果有機會,我一定再送您一支菸斗,讓您看到我的進步。」
從鬥缽到鬥柄,每一支菸斗都遵循著自己的曲線。如何勾勒出這條曲線,用行話講叫做清根,對於初學者來說並不容易:該清除的沒有清除,不清爽;該留下的沒留下,少圓潤。「這是在處理菸斗上兩個部分的關係。」張琳說,他用兩年時間讓清根不再成為自己做菸斗中的困難,讓鬥缽和鬥柄都能處在舒服的位置上。之後,張琳和菸斗的關係也進入了更加舒服的階段。
做菸斗近 10 年,張琳每年的產量不過數十把。問他做一把菸斗的周期,張琳面露難色,實在答不出來。一個熟練匠人幾個小時就能做出一隻菸斗,但張琳卻不願那麼快。他堅持,一隻菸斗「做完」並不等於「做好」。在切割、打磨的過程中,有生命的木頭仍在發生變化,如果做得太快,木性就不能充分釋放。
米開朗琪羅說,大衛不是我雕刻出來的,是他本來就在這塊石頭當中,我只是把多餘的部分去掉而已。對張琳來說,做菸斗也是一樣:「拿到一塊木頭,我會始終把它放在那,沒事了就拿起來看一看,直到我能看到這支菸斗就在木頭裡。」在張琳眼中,木頭也像人一樣,有的溫順,有的頑劣。好木頭紋理清晰明確,一看就能想到菸斗的形狀。有的木頭紋理卻不如人意,且無法改變,在平常人眼中就是不完美的。但對於張琳來說,木頭就像人一樣,缺點可能就是特點,如果能讀懂它,跟隨它,結果也許出乎意料。
看到張琳的作品後,丹麥菸斗大師 Tom Eltang 對他說:「看到這些菸斗我明白你是怎麼和這些木頭做交流的。」端起他剛出爐不久的蝴蝶系列菸斗,每一根曲線都和手掌完美貼合,光滑的表面更讓人心裡踏實。與其他人將菸斗卡在機器上打磨不同,張琳做菸斗常是拿在手裡磨,邊磨邊握,直到找到最舒服的姿態。「好菸斗有粘手的感覺,就像是另一隻手指。」張琳說,「這就是美,閉著眼睛都會覺得很美。」
近些年,不少中國菸斗製作者開始探尋如何做出不同於西方的菸斗。有人在菸斗上雕上十八羅漢,有的人用大紅色表現中國,可在張琳看來,這些都太過直白和表象。
如何讓自己的菸斗透露出東方韻味,經過多年磨合,張琳似乎找到了答案:「我們本身就是中國人,手裡做出來的,心裡帶出來的就是東方的。只要順著你的心走,最坦誠地面對自己和菸斗,做出來的就是東方菸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