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之初,伴隨著網際網路科技和數位技術的快速發展,電子產品開始走進千家萬戶,成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物件,加上影響深遠的千年蟲危機( Millennium Bug,指跨入新世紀之後,計算機的日期運算錯誤),全球對於新世紀的到來普遍有著矛盾的情緒,一方面充滿對著對未來的嚮往,另一方面又恐懼於超越當時社會科技文化認知的不確定感,這些因素共同衍生出了影響深遠的、帶有未來科技色彩的 Y2K 美學,即千禧風格。
《時代》周刊雜誌封面,1999 年 1 月 18 日
千禧風格特指 20 世紀 1990 年代初至 21 世紀初的視覺感官文化,發展初期正處在網際網路科技發展的巔峰以及新舊世紀的交匯點,這種背景也讓千禧風格在誕生之時就充滿了矛盾性和複雜性。人們藉此在像素解析度極低的計算機中描繪出一個有著未來主義色彩、科技高度發達、工業時代冰冷感的烏託邦世界。
WWD 聚焦於千禧風格的專題報導,1999 年 3 月 24 日
在後疫情時代,面對依舊快速前進的社會腳步、經濟發展的放緩、報復性的消費主義盛行、社交媒體成為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大數據和隱私讀取所引發的對科技的擔憂,社會在科技、文化、經濟層面上經歷著和千禧年之初一樣的情緒變化,這些因素催化了今年千禧年時尚風格的回潮。
數日前,話題閱讀量達到 1.2 億的「千禧太空辣妹妝」登上微博熱搜榜,美妝博主們所帶起的這個千禧妝容創作熱潮是今年千禧風格回歸跡象的再一個證明。
「歸功於過往作家筆下對未來世界的烏託邦式描述,2000 年本身就有著某種科幻色彩,所以千禧年風格總有種跳脫現實的超前感,例如金屬色、橡膠等非常規科技感面料和配色大量出現在服裝中。」時尚策展人 Pooky Lee 向 WWD China 描述千禧風格時說道。
在 Givenchy 1999 秋冬系列中,McQueen 使用了集成電路和 LED 燈管,讓模特身著發著紅、綠、黃光的透明時裝亮相,宣讀著對新世紀的預言;John Galliano 則受到《黑客帝國》啟發,將歷史與未來假想放置到一起,打造出虛實交疊的 Christian Dior 1999 秋冬高級定製系列。
Givenchy 1999 秋冬系列
除了金屬色和科技感的設計,低腰褲也是千禧風格的另一重要標誌,它最初先被 Alexander McQueen 引入高級時裝中。McQueen 首先在 1993 秋冬 「Taxi Driver」 系列中發布低腰褲裝,隨後在 1995 秋冬 「Highland Rape」 中再次展示。隨後,經由 Madonna、Aaliyah、Lil』Kim、Mariah Carey、Britney Spears、Keira Knightley 等流行文化 Icon 的名人效應之下,它成了當時渴望打破常規的青年的必備單品。
Alexander McQueen 「Highland Rape」
此外還有因初代名媛 Paris Hilton 親自帶貨而備受追捧的 Juicy Couture 套裝,後者在經歷了口碑人氣的雙重低谷期後,通過與 Vetements 2017 春夏系列的合作,重新讓千禧之初的「壞品味」與當下的新世代產生了共鳴。
身穿 Juicy Couture 套裝的 Paris Hilton
無論是 Balenciaga 最新的夏季 21 Pre-collection 中,「行走夜巴黎」所帶來的真實感;還是流行音樂偶像 Lady Gaga、Dua Lipa、Rich Brian 等人的專輯封面和 MV 視覺;抑或是攝影師 Hugo Comete 所創作的那些帶著強烈色彩濾鏡的時尚大片,都讓千禧風格在今年形成全面復興的姿態。
Lady Gaga 新專輯 《Chromatica》MV 造型
千禧風格在 2020 年的回潮,與千禧一代在消費市場中的崛起以及不穩定的大環境不無關係。
「時尚是一個輪迴的,是時候輪到千禧年時尚回潮了。」《Dazed China》造型總監 Mia Kong 如是說道。時尚是周期性的,每隔十幾年就會回顧曾經的時尚。時尚的回潮一部分來源於時尚的周期性,另一部分也歸功於經歷了某種時尚風格的一代人。
千禧一代出生於 1981 年至 1996 年之間,在千禧年時期,這個年輕世代都已經成長為青少年,對於他們而言,這是首次開始為自己挑選衣服、塑造自我形象的「造人設」時期,是通過服裝來表現自我的階段。時裝技術學院藝術史和博物館專業的助理講師 Natalie Nudell 認為,對青少年來說,他們早期對衣物進行的選擇格外重要。
Balenciaga 夏季 21 Pre-collection
同時,千禧一代又是規避風險的一代。盛高集團在近年的全球投資調查中發現,千禧一代越來越討厭風險,通常認為他們是熱衷冒險的。研究顯示,在風險承受能力方面,85% 的千禧一代認為自己是保守的,而這部分中的絕大多數則認為自己非常保守。對財務的保守態度也延伸到時尚方面。在研究世代問題的專家 Alexis Abramson 看來,千禧一代更傾向於以往的事情和經歷,而不是獨自創造新的體驗,這可能就是他們不創造自己的時尚趨勢的原因之一。
《The Psychology Fashion》一書的作者 Carolyn Mair 曾提到,「缺乏控制感是生活中最大的壓力源之一。因為目前有太多事情無法控制,而且不確定性如此之多,所以我們訴諸我們可以掌控的那些,例如過去的回憶。人們一直想著過去的黃金時代,因為這讓我們感覺良好。我們將懷舊與積極的情感、經歷聯繫在一起,在動蕩的事情,我們也想重溫這種感覺。」
千禧偶像辣妹組合
人們在困難時期會自然而然地懷舊,重溫過往的情感不僅更加容易,也因為它能使人心安,給予面對困難的樂觀精神。如今全球疫情仍未明朗、局部地緣政治動蕩,加上氣候危機和環境問題,各種不確定性徒增了不少千禧一代面臨的社會壓力。鑑於這種大環境,千禧一代追尋曾經的熟悉感成了意料之中的選擇。
Voguing Shanghai 是常駐上海的中國首個 Ballroom 平臺,它將在 12 月 5 日舉辦千禧年主題的 Ballroom。其創始人之一的 Jacky 對 WWD China 說道:「受到千禧文化影響的人現在已經長大了,我和身邊的人都對這個主題有共鳴,千禧時尚已有陸續回溫的感覺,加上網絡發酵,讓我察覺到這個主題非做不可。」
Voguing Shanghai
「每代人長大後都會不由自主懷念自己幼時經歷的流行文化,並直接或間接,有意或無意地在新創作中重塑對過去的追憶。」 Pooky 表示。此外,許多經歷了千禧年代的年輕設計師們,他們對自身文化意識的追溯,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動了這波千禧風潮,比如 Olivier Rousteing 在 Balmain 2020 春夏系列中就重溯他對的千禧年回憶。該系列致敬了九十年代後期和新千年前期的流行文化風格,靈感來自於聽著 Britney Spears 、Christina Aguilera 等人經典歌曲的童年時光。
而以 Demna Gvasalia 和 Marine Serre 為代表的、有著多重文化背景的設計師也都成長於這一時期,他們以千禧年為藍本的設計不僅滿足了自己的懷舊情緒,也讓他們的設計帶有某種類似於「次文化」式的反抗意識,這是建立自己個性的必備要素。充斥著放在當下格格不入、帶著「土氣」的千禧風格,恰恰是他們打通與 Z 世代消費者的共鳴渠道——眾所周知的,千禧一代是全球市場上最大的消費群體。
根據貝恩諮詢 2017 年數據,當年奢侈品消費總額中,千禧一代佔了 30% ,到了 2025 年,這一比例將超過 40% ,超過嬰兒潮一代和 X 世代。而早在 2014 年 10 月期《Consumer Research》 期刊上,研究人員對「懷舊引起的社會聯繫」是否會影響人們的消費方式進行了多次測試,研究表明消費者更願意為與過去或回憶有關的產品付費。購買熟悉、懷舊的商品,能夠給予消費者舒適以及回憶情感上的共鳴。
近期洞悉這種消費心理的時裝品牌也做出了積極的反應—— Perry Ellis 推出 Perry Ellis America 系列、從去年開始就一直不斷成為新晉爆款的 Prada 再生尼龍 ECONYL 系列 、DKNY 的 Urban Outfitters 檔案系列以及近期的 Marc Jacobs Heaven 系列。市場中充斥著各種不同能夠喚起回憶的消費選擇,它們刺激著消費者的購買慾望,而欲望的增加勢必導致品牌新一輪的動作,這種關係閉環促進了千禧風格的流行。
Prada ECONYL 系列
此外,高度一體化的全球網際網路世界也對千禧風格的回歸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網際網路中留存著大量過去的記憶,我們只需輕輕點擊便能對其進行無限制的訪問,重新瀏覽訪問激發了我們曾經的回憶。南安普頓大學心理學副教授 Tim Wildschut 博士認為,社交媒體非常適合引發和分享懷舊之情。在數字時代,懷舊不再依賴於個人或特定記憶,它是在線的,可以被輕鬆訪問、可回收、可共享,還可以進行無休止的補充。
由於社交媒體在後疫情時代所扮演的重要角色,千禧風格正通過網紅意見領袖們傳播到更廣的受眾中,諸如 Bella Hadid 、 Kylie Jenner 、 Kendall Jenner 之類的名人就深諳「快準狠」的社交媒體傳播法則,她們發布的那些身著千禧風格時裝的照片,很快便會影響到屏幕另一端的同齡人。
在此可以做出總結,千禧風格的回潮源於五個方面:時尚的輪迴與千禧一代的規避風險、疫情後更加濃重的懷舊情緒、年輕設計師所取得的話語權、千禧一代成為消費主力、網絡和社交媒體的推波助瀾。有回潮,就意味退潮終不可避免,但鑑於當下的大環境,這股風潮或許還將持續得更久。WWD
撰文Mark Liu
編輯N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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