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7日，在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聶樹斌案代理律師陳光武與聶樹斌母親張煥枝在交談。當日，聶樹斌案申訴代理律師到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查閱聶樹斌案和王書金案相關卷宗材料。新華社記者 郭緒雷/攝
3月16日，聶樹斌案代理律師終於等到來自山東省高級人民法院(以下簡稱「山東高院」)的閱卷通知。
「一定會安排、保障律師的閱卷權」，「複查結果兩會後見分曉」——全國兩會期間，山東代表團的兩位全國人大代表山東高院院長白泉民、山東省委政法委書記才利民先後對媒體作出的承諾如今兌現。
3月17日，在眾多媒體的見證下，聶案現任代理律師李樹亭和陳光武正式步入山東高院閱卷室開始相關閱卷工作。10年來，聶案的律師首次獲得閱卷權。
律師澄清：聶樹斌案原始卷宗是完整的
「此次閱卷範圍之廣，遠超我們的預期。」在結束上午的閱卷工作後，李樹亭律師接受媒體採訪時說。
李樹亭介紹，聶母張煥枝同樣對閱卷安排滿意，並對山東高院表示感謝。
李樹亭回憶，上午8時30分步入閱卷室後，他和陳光武與山東高院負責複查工作的合議庭法官孟健進行了充分溝通。孟健是此次聶案的承辦人，現任山東高院刑三庭副庭長。
在籤收閱卷通知書後，李樹亭向孟健轉述委託人張煥枝的意見：聶樹斌案申訴代理律師僅限李樹亭和陳光武；其他律師在網絡上的言論均無張煥枝的授意和授權；聶案案卷僅限李樹亭和陳光武兩人查閱，不得對外洩露。
9時25分左右，張煥枝步入閱卷室後重申：案卷只許代理律師兩人閱卷；閱卷必須閱原卷；複印需複印兩份，兩位代理律師各一份。張煥枝主動提出，不在山東高院門口接受採訪，不希望山東高院承擔額外輿論壓力。
令陳光武印象深刻的是，他和張煥枝希望滿足一個額外要求：查閱王書金案卷宗。孟健回應，王書金案的卷宗可以閱、應該閱，凡是規定能夠看的都可以看。
李樹亭律師詳細介紹此次閱卷範圍，包括：聶案卷宗3本共228頁，偵查卷即原始卷136頁，一審卷54頁，二審卷38頁；王書金案卷宗包括偵查卷、一審卷、二審卷共8本；河北高院、石家莊中院以及河北公安調查卷6本，共計17本卷。
如此廣的閱卷範圍讓陳光武在微博中為山東高院點讚：「我們的計劃是順利看到聶案卷宗，爭取看到王書金卷宗。河北高院、石家莊中院以及河北公安的6本調查卷，任何法院都可以做內部資料處理不予公開的，沒想到山東高院竟『全盤託出』。」
陳光武將允許律師公開翻閱6本調查卷視為此次閱卷的一大「亮點」。
完成一天的閱卷工作後，下午5時接受記者採訪時，陳光武首先澄清了外界關於聶案原始卷宗被偽造、塗改的不實傳言。
「有一點可以公開負責任地說，聶案偵查卷即原始卷是完整的，儘管很多紙張發黃，有些地方有破損，但沒有撤、改、換、拆，136頁的編號、封條、頁碼、原始材料看不出重新組裝的任何痕跡。」陳光武強調，20年間，這一卷宗在不同法院間傳遞並經手多人，能保存如此完好，實屬幸運。
陳光武同時表示，此外，不排除其他個別卷宗存在瑕疵。
3月17日，陳光武已完成全部案卷共1770多頁的拍攝，複印也進行了三分之一，李樹亭則完成了三分之一的拍攝和複印工作。3月18日，兩人將繼續完成對剩餘卷宗的相關複製工作。
「初步發現聶案在法定程序上存在嚴重問題」
在複製過程中，雖只是對卷宗進行了初步翻閱，兩位代理律師均表達了對聶案進展的樂觀和信心。
「閱卷之前我曾有過擔心，但在今天的閱卷過程中，雖只接觸了一部分內容，但已印證了我之前的一些疑問。」李樹亭坦言，目前一些細節不方便透露，但他可以初步確定，聶案在法定程序上存在嚴重問題，由此足以證明聶案站不住腳。
在初步翻閱完3本聶案卷宗後，陳光武表示自己看完後很痛心：「20年前一個強姦殺人案被執行死刑，偵查卷的程序、證據加起來136頁，3個卷宗加起來不超過300頁，以我30年的刑事辯護經驗，這個卷宗質量是不高的，不可能做好，不可能做細。」
陳光武甚至表示，把這136頁拿來，他完全可以寫一個理由非常充分的無罪辯護詞。
此外，陳光武介紹，一個初步印象是，抓聶樹斌前7天沒有材料，「這是不正常的，10月1日第一份有罪供述裡面有句話：我以前說的是假話，我對不住政府。這說明原來是有無罪供述的材料的，那麼材料為什麼不往裡面放？」
「這要求不高，無罪辯解是不能脫離卷宗的，可以不採信，但必須放進去。」陳光武稱，由此幾乎可斷定該案是錯案。
還有一個發現令陳光武驚訝：聶樹斌本人供述後，找了幾個現場證人，證明被害人失蹤過程、發現屍體過程，「但能夠定罪的客觀證據一點沒有，沒有DNA鑑定，作案時間模糊，如果把口供拿掉，什麼都沒有」。
陳光武注意到，卷宗裡提到鑰匙和花襯衫，在王書金案庭審中，這二者一直作為重要細節。他表示，相關細節不方便透露和評價，不好判斷，「但有一點可公開，山東高院今年3月13到河北磁縣看守所提審王書金，沒有把河北檢察機關的疑點作為重點來調查，只問了鑰匙，甚至沒問到花襯衫。這說明山東高院沒有受之前河北檢察機關的影響和限制」。
在陳光武看來，聶案前景是好的，「哪怕山東高院維持原判，也一定會給出令人信服的理由」。
他為山東高院此次表現打滿分，同時表示，唯一缺憾的是，律師閱卷時間有些延後。
律師閱卷權為何如此重要？
2014年12月22日，山東高院合議庭法官會見了張煥枝和張煥枝女婿及其代理律師。此次會見中合議庭明確表示將保障律師閱卷的法定權利。
此前，聶案幾任代理律師多達50餘次閱卷請求均未得到河北高院同意。在之前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採訪時，李樹亭並不避諱：「我個人認為，河北省高院不準律師閱卷的主要原因，是因為該案在事實和據以定罪的證據上都存在重大缺陷。」
律師閱卷權究竟有何重要意義？
在接受中國青年報記者採訪時，廣東天勝律師事務所主任律師、廣東省律師協會憲法與人權委員會委員張新強表示，對刑事案件的事實經過、涉案證據等調查取證材料只有通過閱卷才能了解，律師閱卷權是律師行使辯護權和開展辯護工作的基礎和前提，如果沒有保障，律師的辯護工作很難有效開展。
具體到聶案，有著26年刑事辯護經驗的張新強律師表示，聶案代理律師長期沒法正常閱卷，導致其在申訴前期無法了解相關案情，申訴工作無法有效進行。現在山東高院充分保障代理律師的閱卷權，將會保障申訴工作，也便於揭開「面紗」。只有通過司法公開才能促進司法公正，最終查清本案事實真相，給無罪的人洗冤，使有罪之人得到法律制裁。
在陳光武眼中，「能夠使卷宗在法律許可前提下儘可能公開是解決聶樹斌案的基礎，沒有這個基礎，其他都不能談」。
陳光武同時稱，目前律師閱卷權難的現象仍存在，山東高院的做法為全國此類案件的處理有示範作用，值得肯定。
山東高院對律師閱卷權的承諾同樣被李樹亭視為「決定案件走向的關鍵」。
據兩位代理律師透露，他們仔細閱讀卷宗後，將在7～10天內最終形成一份申訴代理詞提交給山東高院，屆時將召開記者見面會通過媒體向公眾釋疑。記者 邢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