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林默 1
如果有兩個年輕的男孩子，都願意讓你的生活變的更好，一個很理性，一個很感性，但你只能選其中一個，你會選哪個？
別雞凍，不是易烊千璽和劉昊然同時來追你了。
但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帶你感受這樣的魔幻生活——請跟我到國貿來。
當你麻木疲憊穿過茫茫人海，就有年輕的異性生命追逐著你，手中各自揮動著他們對你的新生活邀約，「遊泳健身了解一下嗎」，「姐，你看看這個，學英語了解一下嗎？」。
我在國貿吃過多少碗牛肉米粉，我的人生就多少次被置於這樣的選擇中。
2
遊泳健身我所欲也，學英語亦我所欲也，兩者不可得兼，畢竟時間有限錢也有限也。
27歲那年，青春所剩無幾，小肚子上的脂肪卻澎湃生長著，我站在國貿的車水馬龍裡，毅然接過了那張學英語的傳單。
素的素的，你沒看錯，我選擇了學英語。
在那之前1個月，我面試了一份記者的工作。面試我的編輯，翻過我的畢業證書，po過來一個拷問靈魂的問題「上了這麼多年學，你能熟練用英語採訪嗎」。
他的語氣如此理所當然、威嚴不可侵犯。
世界上，有三種要求，你是不能說不的——你媽讓你穿秋褲，你女朋友喊你洗洗睡吧，你的未來老闆問你會不會用英語採訪。
我莊嚴地點了點頭，「我可以」。
我想，這一定是一家不一樣的媒體，每個人的職業素養都很高，用英語採訪是一件如此平常的事。雜誌社一定會優先把英語採訪的任務，分配給經過驗證的同事。
入職的那一天，面試我的那位編輯向大家介紹我，他說「雖然我們整個編輯部，英語水平都不太行，但是林默同學英語水平很高，可以完成獨立的英語採訪，大家有什麼需要配合的工作，都可以找她」。
很快，我的第一位英語採訪任務來了，一位當紅的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來北京做一個演講，我所在的雜誌社約到了一個這位老大爺的獨家專訪，編輯拍拍我的肩膀，「去吧」。
在中國受過九年高等教育的學生的英文水平你們懂得的，熟練通關閱讀理解，聽力的最高水平停留在高考聽力，最熟悉的英文名字是lucy和lily，口語水平基本是點個菜都會心虛臉紅的那一種。
我準備了一份採訪提綱，對著鏡子揮舞著我的小爪子，演練了若干遍，盤算著用錄音筆記錄下這位可有把採訪錄音發給翻譯公司代為整理，做好這樣的準備後，我勇敢地出現在了那位諾獎得主面前。
我必須得說，那位銀髮銀鬍鬚的老大爺，實在是一個太糟糕的採訪對象，作為一個美國的老大爺，他絲毫沒有美帝人民的深沉，竟然像一個北京胡同裡的老大爺一樣愛聊天。
當我對著提綱宣讀「您認為中國該如何進行金融改革」。
大爺擺出一個歪頭殺，萌噠噠地問，你說的金融改革是指什麼，是資本市場改革，金融監管改革，還是中國金融市場某些力量對比的變化？
一臉懵逼的寂靜。
關鍵時刻，多年請人吃飯的經驗拯救了我，「您就按照您感興趣的方向談談吧」，我說，仿佛在說「喜歡啥您就隨便點」。
於是整場採訪，由充分準備的前戲，追問後的尷尬，老大爺失望後的簡略回答組成。
我沒有勇氣把這位採訪錄音發給翻譯公司，我不想被我和大爺之外的第三個人，知道那場採訪裡發生了什麼。
於是，那段採訪只能靠我自己整理出來，因為並不能完全辨識他的口音，我自動屏蔽掉了一部分採訪內容。於是，這段大爺本來也沒說幾句話的採訪，在最後的成文時，顯得他老人家分外沉默寡言。
在整理完那段採訪錄音後，我走向了國貿的牛肉米粉，站在車水馬龍裡，熟悉的小哥跑來遞來熟悉的傳單，我毅然接過了學英語那張。
3
世界上最不值得糾結的問題，就是站在國貿，考慮了一下遊泳健身，又考慮了一下學英語。
因為無論你辦了那種卡，你都不會去超過三次。
當那次採訪帶來的屈辱感漸漸消退，我人生最大的慣性又找到了我——懶。
那張英語學習卡，跟他命運出發點的同伴又相遇了，他跟健身卡一起，在抽屜裡歲月靜好地躺著。
我的編輯又給我安排過兩次英文採訪，一次按照我預想的劇情發展，我對照著我採訪提綱朗讀，對方大段的回答，但整個採訪錄音整理，花掉了二十多張毛爺爺。
另外一次的電話採訪，我直接打電話問對方，我英文不好，您能說中文嗎？
隔著千山萬水，我又一次感受到了，一臉懵逼的沉默。
編輯開始懷疑我的英文水平，因為我從來不同意跟他同去英文採訪。他懷疑美國老大爺是不是真的沉默寡言，每次選題會，大家討論到需要英文採訪，他就用特別複雜的目光看著我。
作為一個愛慕虛榮的東北人，我承受不住這種來自靈魂的拷問。作為一個收入稀薄的人，我更承受不了為了假裝英文採訪支付的翻譯支出。很快，我離開了那份工作。
4
幾天前，我和黨九討論起關於誠實與謊言的問題，我把這段往事講給了她。
「你知道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什麼嗎？」，我問黨九。
她說，「一個謊言，需要用無數個謊言成全。一次裝逼，需要無數次苦逼成全」。
我問她，「如果可以重新選擇一次，你知道我會怎麼做嗎？」。
她說，「當然是不吹那個牛逼，以此為戒，從此做一個不說謊的人」。
我的目光，輕蔑地划過她的臉龐，這種文科生，人生只能靠雞湯活著，卻永遠嘗不到罪惡的炸雞塊帶來的快感。
「黨九，你錯了，誰能保證自己沒有個犯慫、虛榮、無法開口的時刻呢，對於普通人，最假的謊言，大概就是我從不說謊吧。如果可以重新選一次，我會選擇，在今天，在此刻，再吹那個擅長英語的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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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嶽權利 HN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