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顧美國百年軍事風雲不難發現,歷史上,美國無論是進行一次軍事演習,還是發動一場戰爭,都會冠之以一個行動代號。老布希時代,巴拿馬強硬派頭號人物諾列加在擔任國防軍司令後,要求美國提前歸還運河,此舉惹得美國大為不滿。1989年12月20日,美國以諾列加實行軍事獨裁和毒品走私為由,出兵巴拿馬。就在作戰行動準備階段,聯合參謀部指揮官託馬斯·凱利中將,突然接到特種作戰司令部總司令詹姆斯·林賽上將的電話,不過, 當時林賽詢問的不是行動細節而是行動代號:「你該不會希望你孫子提到你的時候,驕傲地說你曾指揮了『藍色調羹行動』吧?」凱利不得不承認很有道理,將行動代號最終改為「正義事業」,而這也成為近20年來美軍作戰行動使用響亮名字的開端。
事實上,作戰行動代號的使用是最近100年來的事。此前,歷史上的大規模作戰行動基本都是以地名命名,如中國的長平之戰、漢尼拔的坎尼之戰、拿破崙的奧斯特裡茨之戰等等。但到了一戰後期,為了保密,也為了參謀人員更好地把握作戰順序並有效進行協調,德國總參謀部開始以宗教或神話中的聖人、戰神為戰役命名,總參謀部長路魯登道夫希望能用這些響亮的名字激勵前線官兵。這些聖人、戰神雖未能挽救德國的命運,但這一傳統逐漸影響到了美國人。
二戰中,基於保密的需要,美國也開始使用顏色作為假想作戰方案的代號,如增援冰島的「藍色計劃」,奪佔大西洋中亞速爾群 島和西非達喀爾的「灰色計劃」等。但隨著美軍作戰行動急劇增多,使用顏色作為行動代號明顯不夠用了。1942年,美國戰爭部戰爭計劃處模仿英國的做法,從詞典裡選出1萬多個常用名詞和形容詞組成行動代表號,並分發給各個戰區,以供隨機抽取。
對於行動代號,英國人要看重得多。面對報告中不時出現的不倫不類的行動代號,邱吉爾聲稱「要為英國歷史留下一串響亮的名字」,要求所有作戰計劃代號須報他審批才可使用。但當手下將一份長得見不到頭的清單呈交給他時,事事固執己見的邱吉爾只好悄悄放棄了這個不可能的任務。不過,對於主要作戰行動代號,邱吉爾還是會親自選取。他甚至規定了幾條原則:如可能存在大量傷亡的行動不得使用誇張或者過於自信的代號,也不要用喪氣、輕浮的詞,不要用太普通的詞,或現任部長、將軍等人的名字,但神話英雄、戰爭英雄、星座或有名的賽馬等可以使用。
有記載,當美國轟炸機從英國起飛前往羅馬尼亞轟炸普羅耶什蒂油田的行動被命名為「肥皂泡」時,邱吉爾認為這是對飛行員的輕慢,要求英軍總參謀部與美軍溝通,最終將這一行動改名為聽起來更為響亮的「浪潮」。再如,盟軍諾曼第登陸的行動代號原本為「圓錘」,這是由早先的「鐵錘」計劃和「包圍」計劃合併而成,對此邱吉爾再次幹預,改名為「霸王」。儘管違反 了邱吉爾自己制定的取名原則,但這一充滿霸氣和決心的命名,無疑是歷史上最響亮的戰役代號之一。
二戰後,美軍決定對作戰行動代號使用雙軌制,代號依然保密,用於機密計劃和作戰行動。別名則是非保密的,用於公關和鼓舞士氣。
1946年,美國海軍布蘭迪中將負責指揮比基尼島原子彈試驗,他將行動定名為「十字路口」,特指原子彈將是海上力量、空中力量和人類未來發展的十字路口。新聞媒體不僅被這一響亮的名字吸引,也被名字背後的含義所吸引,「十字路口」行動一時間家喻戶曉。
越戰初期,作戰行動的命名顯得比較直白。海軍陸戰隊在峴港擴大立腳點的作戰,被直截了當地稱之為「衝擊」;而對北越的報復轟炸,也被直白地命名為「烈火標槍」,後來轟炸升級了就稱為「滾雷」。越南戰爭是第一次直升機戰爭,美軍把第一騎兵師整體改編為空中機動部隊,全員乘坐直升機作戰,一時間成為媒體關注的焦點。但當第一騎兵師發動「搗碎機」行動,試圖將遊擊隊驅趕到戰場的另一端以便一舉「搗碎」時,輿論和政界再次對這樣血淋淋的命名表示反感。尤其是詹森政府當時正在南越推行「和平戰略」,而此前B-52地毯式轟炸造成的平民傷亡,也使美國政府在道義上十分被動。因此,「搗碎機」行動馬上改名為「白翼」行動,而此後的作戰行動則開始採用美國歷史上的著名戰役或者戰鬥英雄命名。
越戰後期,美國國防部首次發布了美軍行動代號的命名規則。條令規定:作戰命名不得使用與美國價值和外交政策不符合的好戰詞彙,不能低級趣味,不能對特定族群、盟國和其他自由世界國家帶有冒犯性,不得使用怪癖詞,不得使用商標用語。條令還規定,用於保密的作戰計劃依然使用1個詞命名,但對外公開的別名必須使用2個詞,這也是美軍作戰行動以2個詞語命名的開始。
到了20世紀80年代,美軍並未刻意利用行動代號來提高士氣或者改善國際國內關係,如1986年轟炸利比亞的「黃金峽谷」行動、1988年報復伊朗的「祈求螳螂」行動等,都採用沒有意義的詞彙組合。而有些名稱,如1983年入侵格瑞那達的「緊急狂暴」行動,甚至招到了廣泛批評。人們指責軍方與一個島國作戰會如此「狂暴」,實在有損大國形象。在經歷了以上教訓後,美軍在軍事行動代號的命名上嚴肅了許多。如為了給1989年入侵巴拿馬取一個最佳的行動代號,美軍苦思了一年多的時間。這也是韓戰以來,美軍第一次有意識地利用媒體為美軍作戰行動造勢。
越戰後,美軍上下把越戰的公關失敗歸罪於媒體,而「緊急暴怒」行動受到廣泛抨擊進一步加深了雙方的敵意。但凱利和洛佩茲 把作戰行動命名為「正義事業」行動,先聲奪人地搶佔了輿論高地,突出了美國懲辦諾列加選舉舞弊、販毒、公然和運河區美軍叫板等罪狀的正當性,同時巧妙地掩蓋了入侵主權國家和早年扶植諾列加的道德尷尬。在美國上下對越戰進行反思的年代,公眾心態從「反戰」轉向「可以對政府反戰但必須支持作出犧牲的軍人」,因此「正義事業」行動被廣泛接受,而這也使得美軍高層開始充分意識到正面輿論引導的重要性。
美軍入侵巴拿馬9個月後,薩達姆入侵科威特,美軍馳援沙烏地阿拉伯,阻止伊拉克從科威特繼續南侵。由於「正義事業」行動的經驗,中央司令部在命名作戰行動上花了很大的精力。在作戰行動籌划過程中,就設想了很多名字,整整羅列了3頁紙,而斯瓦茨科普夫從中選定「半島之盾」。事實上,「半島」(Peninsula)的前兩個字母PE並不在中央司令部規定的字母組內,斯瓦茨科普夫不惜打破條令規定,顯示了對命名的高度重視。但參聯會否決了「半島之盾」,認為「半島」對作戰地域的限制太死,此後,中央司令部的另一個提名「新月之盾」也被否決。最後批准的代號是載入史冊的「沙漠盾牌」,該命名既反映了戰場的地貌特徵,又反映了美軍任務的性質,因為「盾牌」不僅反映了防禦性質,還指出了對方劍已出鞘的事實。「沙漠盾牌」一經提出,立 刻引起輿論的正面響應,對海灣戰爭從軍事上到輿論上的全面勝利發揮了作用。
「沙漠盾牌」的成功,使斯瓦茨科普夫對進攻階段的作戰行動命名更是倍加上心,最後定名為「沙漠風暴」,既體現了不可抗拒的強大,又符合沙漠的自然氣象特徵。斯瓦茨科普夫在出徵動員中,也充分利用了風暴的象徵性含義:「你們必須成為沙漠風暴中的雷鳴和閃電!」這樣,「沙漠風暴」的名字不僅是公關的利器,也是激勵將士的號角。無疑,「沙漠盾牌」和「沙漠風暴」堪稱現代美國歷史上最成功的戰役代號。
(摘編自日本新華僑報網 文:晨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