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看片】
當影片的主創克服了用情懷賺取觀眾眼淚的庸俗,並用童話手法掩埋真實歷史人物的沉重時,大概也是身體力行,用一部無需費腦就能理解的精彩歌舞電影,向歷史上那位真正的巴納姆的馬戲哲學致敬——「高尚的藝術就是使人歡樂的藝術」。
「毫無懸念」是影片的軟肋
如果用「傳記片」的心理預期來看《馬戲之王》,難免會讓人失望。劇中由休·傑克曼飾演的巴納姆是19世紀美國紐約的傳奇人物,出身裁縫之家的巴納姆靠奇妙的想像力和鍥而不捨的堅持,尋找到一群不被社會認可的「奇人」,開始了他的馬戲人生。於是,他贏得了愛情,收穫了友情,實現了夢想,保住了初心。雖然也經歷了價值迷失,但他毫無懸念地拯救了自己。
毫無懸念,就是《馬戲之王》的軟肋。當電影創作把一個傳奇人物的一生作為主體時,起伏跌宕的人生、充滿懸念的故事、滄桑厚重的命運底色、以及溫暖又悲涼的生命哲學就無法避免地成為觀影預期。但《馬戲之王》沒有,一切都沒有懸念,就好像海上沒有風。
身無分文的巴納姆可以輕輕鬆鬆把夏洛蒂從顯赫的家裡帶走,出身迥異的他們不但顏值配一臉,價值觀也出奇地一致;說服「奇人」們加盟馬戲團同樣也沒有任何障礙,只需要一句「反正是如此,何不去掙錢」,就把大鬍子姐姐、2米高巨人、矮小的侏儒和500磅的胖子盡收囊中;與珍妮·林德沉浸於世界巡演,一度對感情產生動搖,這位主人公也只需要在他們少年時傾訴心聲的海邊道一個歉唱一首歌,一切就回到了幸福的從前。
人物傳記的主題和歌舞的展現相互制約
就這樣,《馬戲之王》毫無懸念地變成一個從現實中來的童話故事。曲折跌宕的人生奇遇缺席,現實的質感和有關人性思考的分量則一起蒸發了。片中的9首原創插曲和數場聲光聚集、美輪美奐的編舞甚至拋棄了主題,堂而皇之地讓情節服務於歌舞。但人物傳記的命題太過於宏闊,它涉及的時間長度和思想深度,顯然與歌舞的詩意化構成了相互制約的兩極。
因此,把《馬戲之王》與《愛樂之城》相比,除了基於創作者相同的角度之外,並沒有太大的意義。《愛樂之城》在主題上的深入是把青春、愛情、事業聚於一點發力,在選擇和取捨中爆燃,蔓延更加深沉的思考和嘆息。
但是一旦主創的野心從一個看似「小」的主題變成一個人的人生長度,那麼在一百零三分鐘裡,人生的思考就不可避免地會輕飄,人物失去區分度,或者過分標籤化——在珍妮·林德穿著華美的白色禮服面對千人大劇場忘情演繹《never enough》的時候。只有在鬍子姐姐推開門,帶領「奇人」們走上街頭眼含熱淚唱出《This is me》的時候,我們的心弦才能感受到震動。
克服了用情懷賺取眼淚的庸俗
當然,在向歌舞片要劇情之前,我們不能否認《馬戲之王》的音樂和編舞的精彩。其中巴納姆與合伙人菲利浦在酒館中討價還價的一場「舞戲」,巧妙地利用了酒吧的侍者、吧檯和兩人的酒杯,音樂和舞蹈的節奏與酒吧閃爍的燈光相互呼應,使兩人的試探和博弈顯得放鬆、幽默又充滿動感。一場戲大概是全片中「歌舞推動情節」最棒的一場。
與之可以媲美的是,菲利浦向空中鞦韆女孩安表白心跡的一場戲,運用了空中鞦韆的道具編配了空中與地面相互交融的舞蹈,安的突然升空、菲利浦的半空墜地都作為視聽的補充語言,強烈地暗示了菲利浦和安的身份和社會背景的懸殊差距。而安在空中飛翔穿越的輕盈和自由,也是她對自身充滿沮喪和質疑之後的理想狀態的隱喻。
因此,《馬戲之王》提名第90屆奧斯卡最佳原創歌曲,並拿下第75屆金球獎最佳原創歌曲,無論是作為班傑·帕賽克、賈斯汀·保羅音樂團隊的榮譽,還是作為歌舞類型片的質量,它已經及格了。所以,有人觀影后無不戲謔地說「歌舞片看什麼劇情,就是看歌舞啊」。
誕生於好萊塢的歌舞電影毫無疑問擁有它自己的理想語境,而中國電影對於故事片的鐘愛則拉大了對于欣賞《馬戲之王》的差距。當影片的主創克服了用情懷賺取觀眾眼淚的庸俗,並用童話手法掩埋真實歷史人物的沉重時,大概也是身體力行,用一部無需費腦就能理解的精彩歌舞電影,向歷史上那位真正的巴納姆的馬戲哲學致敬——「高尚的藝術就是使人歡樂的藝術」。
□王文靜(影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