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籃球往事》是網易CBA一檔籃壇歷史回顧專欄,由中國資深籃球記者孫保生根據自己親身經歷傾心撰寫。孫保生,資深籃球專家、《北京晚報》資深記者。報導中國籃球已逾30年,曾任中國籃球新聞委員會委員,首位中國籃球新聞獎特殊貢獻獎得主。以下為該專欄的第十三期,追憶北京籃球界最知名的伯樂範政濤:
我們東單聯隊在1967年春夏之際被朝陽體校「招安」了,被「招安」的起因是朝陽體校有兩個非常好的教練楊文清和陳寶石,前者是搞田徑的,但籃球打得也很好,年輕時在通縣頗有名氣;後者是歸國華僑,在北京體院學籃球的,待人善良。兩個教練把我們隊收編到了朝陽體校,有了固定場地,還有了服裝,我們當然高興了,訓練和比賽就更加正規了。
我們隊有幾個大個,年齡比我小點的有樊春起(後改名為樊巍)、蔣思遠、付建華,那時我們都想能走上專業之路,尤其是特別想到部隊去打球。穿上綠軍裝,紅帽徽紅領章,得多神氣。在階級鬥爭年代,當一名解放軍是所有人都羨慕的事情,且還可以躲開上山下鄉了。在1967年底之前,樊巍、付建華去了38軍,蔣思遠後來進了北京青年隊,其中樊巍又從38軍去了武漢部隊隊。在一起打球的日子裡,我對這幾個小兄弟是很關照的,他們去了專業隊我既感到高興,又有些捨不得。樊巍在這三人中屬於打得好的,是武漢部隊隊的主力,在主教練陳寶珊的率領下,1977年和1978年蟬聯全國甲級聯賽冠軍。
在「文革」那幾年,地方體工隊癱瘓,解放軍四處招收文體兵,既保護了一大批人才,也增強了自己的實力。在相當長的時期裡,解放軍隊不僅名列前茅,而且佔據了甲級隊的半壁江山。八一隊自不必說,像廣州部隊、武漢部隊、濟南部隊、瀋陽部隊、南京部隊等,都是很有特點的勁旅。雖然《中國籃壇群英錄》的收錄有些疏漏,但畢竟是一本難得的資料。我統計了一下,在57位教練員中,有軍人經歷的佔22位;男籃運動員66人中,有軍人經歷的也是22位,解放軍確實為中國籃球事業的發展作出了永不磨滅的歷史貢獻。
到了1968年底之前,我們隊裡的學生陸續被分配了,有的去了遠郊區縣當了體育教師,有的去了工廠企業,我因為是技校畢業沒有上山下鄉,分配到了海澱城建局工作,這支成立了三年的球隊終於解體了。這個球隊沒了,但我在工作單位又組織起了球隊,而且在海澱區聯賽中打進了四強,冠軍是清華大學教工隊。在基層勞動接受工人階級再教育兩年後,我被調到了局政工組以工代幹,工作先是整理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的講用材料,後組織開展職工文體活動,當了三年局文藝隊隊長,帶隊參加區、市文藝匯演 及「五一」、「十一」演出活動。
1972年,北京體院招收工農兵學員 ,海澱區體委推薦了我,我也參加了文化考試和體育測試,但最終沒有錄取我,我知道是父親的歷史問題影響了我。之前也有部隊隊到我家找我,但也因父親而未能成行。當時我情緒低落至極,說是不唯成分倫,但實際執行起來咋就這麼難!由於海澱區籃球圈裡幾乎傳遍了我要去北體了,我覺得沒臉在海澱呆下去了。局政工組軍代表楊寶元很賞識我,他鼓勵我好好幹,有機會給我正式轉正,但我還是想調走。
就在這時,技校同學介紹我去琉璃河水泥廠工作,這是家央企,軍代表很重視文體活動,到那兒我會有用武之地。我到那兒看了看,打了場球,軍代表和廠領導看後決定要我。我去時有個小心思,想通過軍代表去部隊隊。為了調我過去,廠子費勁不小,宣傳科長喬樹勤八下海澱,歷時一年,終於把我調走了。到廠報到的第二天,房山縣體委就把我入選到了房山縣隊,集訓備戰北京市遠郊區縣聯賽。打完聯賽後一個月回廠報到,軍代表劉政委告訴我軍宣隊要撤走了,今後如何就靠你自己了。琉璃河水泥廠有所職工子弟中學,初高中班都有,最終我選擇到學校當體育教師。直到最近我才知道廠領導當時的考慮是讓我轉為幹部,費那麼大勁怎麼能讓我當個工人呢!
到學校我幹的第一件事就是終止了體育課放羊的狀態,按我制定的教學計劃正規上課。我還向校領導建議,在學校開展象徵性的長跑活動,校領導採納了我的建議。早晨和下午放學後我訓練校男女籃,晚上訓練廠男籃,並不時約房山縣地區的球隊比賽。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房山籃球運動很有群眾基礎,但在信息傳播不發達的年代,打法很陳舊。當我在比賽中背後運球過人時,他們都露出十分驚訝的表情,我感到這裡確有我用武之地。
我雖然身在遠郊,但仍關心市內的籃球動態,時而去市裡聽一些講座,再把我學到的一些新東西運用到訓練之中。記得是在1973年,北京工人籃球隊在市勞動人民文化宮體育場成立了,隊員都是職工中的高手,其中包括從專業隊下放的張泰榮、汪武華等,主教練就是原北京籃球隊副總教練範政濤,訓練時間是星期一、四的晚上。我很想成為北京工人隊的一員,朝陽體校陳寶石教練就向範政濤推薦了我,勞動人民文化宮體育場劉學義和何武振知道我,也向範老提了建議,於是我就加入了北京工人隊。在這之前我就聽說過範老,他培養出了很多國手、名教練。也知道他曾被打成了右派,但我知道不少所謂的右派都是有真本事的人,比如範老。我慶幸能跟著範老打球、學球。
範老雖然被下放了,但他始終為籃球奮鬥不息,老的名將不說了,黃頻捷是他親自挑選進入北京隊的,張衛平是他的關門弟子。這些弟子每去他家看望時,他一定先讓他們講講出國比賽的觀感,比如新技術、新打法啦,邊聽邊擺邊記。人老心不老的範老,那時就對北京工人隊進行了全場緊逼、夾擊等攻擊性防守及陣地連續進攻等訓練。在他的指導下,比賽經驗豐富的北京工人隊名氣大振,在與外省市、部隊隊和北京青年隊的比賽中勝多負少。那時北京有很多露天看撞球場,業餘隊球票1毛錢,甲級隊門票2毛錢,買票看球的人非常踴躍。北京工人隊也有很多鐵桿球迷,球隊到哪兒比賽,這些球迷就跟到哪兒。可能是性格的關係,我跟範老挺投機,時不時範老還請我到東來順吃宵夜,喝著啤酒聽範老講球技講做人。結識範老後,我對籃球的認識上了一個臺階,這些認識不僅有助於我當時打好球、訓練好學生和廠隊,更有助我以後改行當記者寫好籃球報導。範老不僅教授給我知識,還幫助我結識了更多籃球界人士。
上世紀70年代至80年代初,北京市的職工籃球運動非常紅火,原因有二:一是各單位領導重視,工會傾力組織開展,招收有籃球特長的學生;二是「文革」期間下放了一批教練和運動員,他們在各單位起到了骨幹作用,促進了水平的提高。由市總工會體育部和勞動人民文化宮體育場主辦的一年一屆的職工籃球聯賽,有近200支隊伍參加。為了參加市聯賽,各基層單位都要打選拔賽,前後歷時一夏天。在普及紅火的基礎上,各單位迫切希望提高水平。勞動人民文化宮體育場就讓範老聘請一些名教練給職工隊講課,範老先後邀請了錢澄海、龔培山、盧鼎厚等講授基本功的訓練和臨場指揮等,深受職工隊教練好評。他們講課時我曾負責記錄,因而記憶深刻。
範老一生坎坷,視籃球為生命。北大教授管玉珊曾稱範老「每個細胞都充滿了籃球。」年輕時的範老,就以球技精湛而馳名,先後加盟過「老雞」、「北星」、「中北」等隊,當教練後執教過「木乃伊」、「未名」及女子「紅隊」和「紫隊,」培養出了王元琪、程世春、張光烈、龔培山、黃珍、鮑臨津、周懿嫻、虞德順等一大批新中國首批國手。
時任北京市委第二書記的劉仁,深知範老的造詣, 頂著壓力把被打成右派的範老從人大調到了北京籃球隊 ,範老認真訓練北京籃球隊的三線隊伍,不僅練出了巨人中鋒楊殿順,還費盡周折把黃頻捷調入了北京隊 。「文革」中被下放後,他又滿腔熱忱地投入到發展職工籃球運動之中。1993年範老病逝。在他逝世20周年之際,我在北京晚報寫了篇通訊《丹青難寫是精神》,寄託我對恩師的哀思。在那本《中國籃壇群英錄》沒有範政濤,但他對中國籃球的貢獻早已深植在很多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