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縣新民學校的命名,首先很容易讓人想起「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於至善」這句古訓。使青少年在品德、心智、體格、藝術等方面得到全面的進步和提高,培養視野開闊、喜樂堅毅、開拓進取的時代新人,是每一個教育機構義不容辭的職責。民國初建,萬象更新,傳統私塾教育的弊端已遭人唾棄,創辦新式學堂的風潮方興未艾。當是時,全國各地有不少學校被命名為「新民學校」。
但對於滕縣新民學校來說,當時還有一個廣為人知的英文名:Mateer Memorial Institute[1]。Mateer即狄考文家族的姓,因為Mateer的重音在teer上,所以狄考文到達登州後,給自己取了個中國化的「狄」姓。「考文」則是源自Calvin的發音。同樣,狄樂播的中文名來自Robert,「Robert沒有直接譯為羅伯特,而是結合其傳教工作譯為『樂播』,真是妙之極也[2]!」因為這所學校一直都是中等層次、中等規模,學制比較接近普通中學,所以MateerMemorial Institute(狄氏紀念學院),人們一般稱作「考文中學」。需要說明的是,過去中英文互譯,名稱往往不對應、不同義,各說各的,如上海廣學會,英文名為:TheChristian Literature Society for China.
以一位有廣泛影響力的人物或者出資人的名義舉辦公益慈善活動,這在古今中外都是比較常見的現象。在北長老會山東差會各傳教站,為緬懷和紀念付出巨大艱辛、做出重大貢獻的人士,經常以他們的名字來命名一所學校、一家醫院或者一座宏大的建築。例如,1894年濟寧傳教站開辦一所學校,「但因良約翰在此辦理髮達,故以其命名之曰思良學校[3]」;1906年沂州傳教站設立針對已婚婦女的聖經學校,「即以捐助者,名其學校為克木齋氏聖經學校[4]」。此類情況所見多有,幾乎成為慣例。狄考文是一位文化巨人,和一般的傳教士相比,其光輝的品格和偉大的成就,均有過之而無不及。以他的英名來命名一所學校,藉此激勵後學見賢思齊,弘揚和光大他的不朽業績,委實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
安丘會議之後,羅密閣馬上開赴滕縣,在人員配備遠未到位的情況下,捷足先登地創辦學校,背後的考量今天已經無法詳知。但由接下來的一系列舉措,我們猜想,肯定和赫士、狄樂播、狄愛文德等人決定在滕縣創辦狄考文紀念學校有關。狄考文1908年去世,1911年他生前的好友丹尼爾·W.費舍(DanielW.Fisher)出版了《狄考文傳——一位在中國山東生活了四十五年的傳教士》。狄考文非凡的人生經歷以及留給後人的豐厚遺產,值得大書特書、永世傳揚!1913年狄考文逝世五周年之際,他們組織了六個人的董事會,中外人士各三位。中方三人已不可考,西國三人應該是赫士、狄樂播、羅密閣。因為狄樂播直至去世前夕還擔任董事會成員[5],赫士和羅密閣當時即被董事會指定為籌建學校的「執行委辦[6]」。儘管羅密閣極力奔走,但直到1913年12月26日,滕縣傳教站才正式成立。大面積購地和營建教學樓都需要多方接洽周旋,不是短時間內能夠完成的,所以等到第二年用狄考文遺款建築的大石樓教室才告竣工。《山東滕縣華北弘道院簡章》明確記載了這段歷史:「狄博士考文畢生以教育人才宣傳福音為職志,博士歿後其弟樂播與狄師母秉其遺志,擬辦一學校以造就有力之傳道士及教員。一九一三年得美國腓拉德腓亞省婦女布道會捐助美金二千元,遂於滕城北關購地十七英畝為校址,本校於焉成立,即請劉廉卿牧師長之。一九一四年,狄師母將博士一生儲蓄美金萬一千元捐助建築大教室,以作狄公紀念[7]。」可惜的是,這段重要的學校創建史,後來長期隱而不彰。
1919年5月,羅密閣向美北長老會國外傳教差會提交的報告中,提到新民學校時,所用英文名為Mateer Memorial Institute[8]。《1901—1920年中國基督教調查資料》所載信息的截止日期為1920年,提到滕縣新民學校時,總會在括號內同時註明Mateer Memorial Institute[9]。這足以說明在建校早期,英文名就一直在使用,並且廣為人知。《郭顯德牧師行傳全集》是一部在北長老會山東差會內部廣泛流傳的權威之作,書中匯集了山東差會九個傳教站的豐富史料,代表了山東差會的普遍共識。關於滕縣這所學校,書中的稱呼多是「考文中學[10]」,很少提到「新民學校」或者「華北弘道院」。換言之,在山東差會眾多資深人士的心中,或許「考文中學」才是這所學校正式的名字。另據老校友王真光先生回憶,他1939—1943年在校讀書時,「學校的校徽為盾牌形,由藍、白、紅三色組成,中間鑲M.M.I三個英文字母(弘道院英文名縮寫)[11]。」
從開始建校到之後的30多年間,英文名Mateer Memorial Institute一直在使用,廣大學子理解創辦者的初衷,熟悉狄氏兄弟的故事,他們的嘉言懿行、卓越貢獻對於青年學生而言,始終是無聲的感召和引領。生活在這樣的校園裡,怎麼能不奮發向上呢?
狄樂播作為這所學校的主要締造者,在籌劃和推動學校各項建設進程方面居功至偉,他的艱辛付出得到了大家的尊敬。在《山東滕縣新民學校季刊》第二期中,記錄在案的董事會成員共有9名,狄樂播並非會正(董事長),也不擔任其它職務,但其姓名卻被排在了首位[12]。在這份期刊上還同時刊登了一份董事會會議記錄。此次董事會1920年10月19—20日在新民學校教員申樂道(RoyM.Alllison)牧師家中舉行,狄樂播由於健康原因沒能到會。在大會形成的決議中有如下記載:「寄信與狄牧師,謝其助修講堂之費用……言明本董事會之會友,甚願牧師來此赴會。」這說明,遠在濰縣的狄樂播儘管身患重病,但卻始終事無巨細地關注著學校的發展,隨時都在為學校建設提供經費支持,全體董事會成員對他充滿真誠的敬意和依戀。按照《山東滕縣華北弘道院簡章》的記載,1917至1925年間「經申樂道牧師由美募得二位狄女士美金二千元及一區會一千元,建築學生臥室四十餘間」。這裡的「二位狄女士」應該是狄考文的兩個妹妹,她們非常敬重大哥狄考文,對於滕縣「考文中學」一直非常關心,很願意為學校的建設助一臂之力。
我們料想,在建校初期狄樂播曾經不止一次到過滕縣。有一回,他將一株剛從美國家鄉葛底斯堡帶來的山核桃樹苗,移植在滕縣的校園裡。故鄉的山核桃承載著狄氏兄弟青少年時代許多歡樂的時光,如今它漂洋過海,在山東滕縣狄氏兄弟為之奠基的這片教育聖地生根發芽,茁壯成長。鬥轉星移,寒來暑往,這棵山核桃默默地守護著寧靜的校園,伴隨它一同見證歲月變換、人世滄桑。
現在,當年的幼苗歷經一個世紀風雨的洗禮,早已成長為枝繁葉茂的參天大樹。一屆又一屆的莘莘學子,行走在山核桃樹下,感受著縷縷的清涼,可曾知道你們的母校原本有一個響亮的名字:考文中學。
[1].另外,目前在滕州一中圖書館保存的舊書上,有的蓋著「山東滕縣新民學校」印章,上面的英文已殘缺不全。據老校友王真光先生辨認和推測,英文應該是Biblestudial school(聖經學校)。王真光致趙曰北的微信,2020年5月26日。但這個英文名稱,在其它資料中卻沒見提及,大約是學校內部一種不正規的說法。
[2].王冰、夏寶樞《濰縣樂道院創建者——狄樂播》,《濰坊日報》2011年7月15日,第A06版。
[3].連警齋《郭顯德牧師行傳全集》,廣學會出版,1940年,第229頁。
[4].同上,第223頁。
[5]12.《山東滕縣新民學校季刊》第二期,義城石印局,1921年1月,第9頁。
[6].《華北弘道院二十周年紀念大會志盛》,何賡詩、丁玉璋主編《華北神學志》第一卷第二期,1934年,第67頁。
[7].《山東滕縣華北弘道院簡章》,1934年,南京誠信印書館,第1頁。
[8].羅密閣執筆《美北長老會國外傳教差會呈送聯合大會報告·滕縣傳教站》,1919年5月,王德利供稿,張江波譯。
[9].中華續行委辦會調查特委會編《1901—1920中國基督教調查資料》(上卷),蔡詠春等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7年,第527頁。
[10].連警齋《郭顯德牧師行傳全集》,廣學會出版,1940年,第634頁。
[11].王真光《母校華北弘道院——百年回眸》),高守民主編《歲月沉香——記憶中的滕州一中》,中國文史出版社,2017年,第4頁。另據2020年3月10日王真光致趙曰北的微信,校徽是由華北神學院丁玉璋副院長的兒子設計,盾牌中間三色藍、白、紅,代表「青天白日滿地紅」國旗。
[12].《山東滕縣新民學校季刊》第二期,義成石印局,1921年1月,第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