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皇家美術學院成立於1768年，當時22位藝術家和建築家成功爭取到國王喬治三世（KingGeorgeIII）的「贊助和保護」。
畫家康斯太勃爾（Constable）和透納（Turner）的積怨、射向人體模特的玩具槍、泡在甲醛中的鼬鯊所引發的巨大爭議……這些是英國皇家美術學院（Royal Academy）書寫的過去。
如今，擁有250年歷史的它斥資5600萬英鎊「改頭換面」。
這家最傳統卻也最叛逆的美術學院將迎來怎樣的新故事？
充滿情緒張力，這裡從不缺唇槍舌戰
「人們以為身著毛呢三件套西裝的都是普通上班族，」擔任英國皇家美術學院院長的畫家和雕塑家克裡斯多弗勒布朗（ChristopherLeBrun）說，「但是這個地方卻充滿了情緒張力。」
今年是皇家美術學院成立250周年。
每年，皇家美術學院的全體院士（遴選為學院成員的藝術家和建築家）至少召開3次會議，在勒布朗的主持下修訂規章制度，評選新院士，並商議相關事宜。
每一次，都是一番唇槍舌戰。
「這些人極有主見、絕頂聰明，但不一定具備集體觀念，」皇家美術學院秘書長及行政總裁查爾斯索莫瑞斯史密斯（CharlesSaumarezSmithCBE）如是說道。
靠在學院格雷姆肖圖書館（GrimshawLibrary）的沙發上，他回憶起2007年第一次參加院士全會時，性格直爽的約克郡抽象畫家約翰霍伊蘭（JohnHoyland）衝他走來的場景。
「很明顯，他當時有些喝醉了，眼神裡寫滿了仇恨。我心想，『等等，我招他惹他了？』」索莫瑞斯史密斯說，對一些藝術家來說，他永遠是一名「穿西裝的人」。
自從皇家美術學院成立以來，口角和爭吵便成為了它的「標配」之一。
早在18世紀70年代，英國諷刺漫畫家託馬斯羅蘭森（ThomasRowlandson）就險些因向女模特射玩具槍被開除。
後來，學院內的約瑟夫馬洛德威廉透納（JMWTurner）和約翰康斯太勃爾（JohnConstable）如同好萊塢女星貝蒂戴維斯（BetteDavis）和瓊克勞馥（JoanCrawford）一般水火不容。
到了20世紀90年代末期，有傳言稱負責美術展覽的諾曼羅森塔爾爵士（SirNormanRosenthal）把電話扔向了時任學院秘書長戴維戈登（DavidGordon）（聽說守衛不得不將打作一團的二人分開）。
圖為即將開幕的Gabrielle Jungels-Winkler 美術館。
斥資5600萬英鎊，耗時3年改建
英國皇家美術學院創始主席在位時僅有36位院士，如今已有79位院士，因而院長所扮演的角色也愈加複雜。
身為第26任院士的勒布朗既是維和者也是形象大使，他笑稱：「我每周做3天院長，再做3天畫家，最後一天則是做父親、祖父和丈夫，在家修剪草坪。」
說這話時，勒布朗正站在位於倫敦皮卡迪利大街（Piccadilly）的辦公室裡，他留著整齊的花白鬍子，身穿灰色西服，儼然一副愛德華時代的律師模樣。
不過，在裝飾辦公室的過程中，他已經展現出了自己的藝術造詣。
他的前任、建築師尼古拉斯格林姆肖爵士（SirNicholasGrimshaw）擔任院長時，辦公室內擠滿了檔案櫃。
現在，它們都被移到了別處，取而代之的是勒布朗具有代表性的抽象派畫作，由緋紅色、青綠色和灰白色的顏料繪製而成，例如畫作《日出》等。
「雖然我們自稱為辯論中心，但老實講這些辯論並不會太愉悅，」他說。
參加英國女王在溫莎城堡舉辦的私人晚宴時，他曾與坎特伯雷大主教（ArchbishopofCanterbury）討論這個問題。
「我們年級相仿，我可以問他『最近過得怎麼樣？』他回答說，『我是英國國教會中唯一一個不能為所欲為的人。』我心想，『我又何嘗不是呢。』」
勒布朗最新的項目也是他就任以來最大的挑戰——監督皇家美術學院斥資5600萬英鎊、耗時3年的改建工作。
改建後的學院將於其200周年紀念日，即5月19日正式對外開放。
院內兩座建築物——伯靈頓宮（BurlingtonHouse，位於皮卡迪利大街的18世紀帕拉第奧式宅邸）和倫敦伯靈頓花園6號（6BurlingtonGardens，位於梅菲爾區的二級保護建築）之間架設由工業混凝土和玻璃製成的連接橋。
此外，還新建了6座美術館、2所工作室，改建後的總體面積拓展了70%。
該項目被稱為「新皇家美術學院」，由2007年就任院士的戴維奇普菲爾德爵士（SirDavidChipperfield）設計。
既是設計師又是委託人，奇普菲爾德是為數不多能夠駕馭該項目的人。
「項目順利進行的前提是，院內學校RASchools願意接受將安靜和諧的後院暴露在外，甚至被其他建築佔領，」他說。「我們進行了協商、換地，互相交換資源。」
奇普菲爾德在去往米蘭辦公室的途中與記者通話時補充說，「其實這並非是一個整體項目，而是由8個小項目構成的願景宏偉的大項目……把這個概念介紹給藝術家、雕塑家和其他院士並不是件複雜的事，畢竟他們本來就是思維複雜的人群。」
（從左到右）英國皇家藝術研究院藝術總監馬洛、秘書長及行政總裁史密斯、校長索爾特、以及現任院長勒·布朗。
不僅是展覽場所，也是教學場所
皇家美術學院成立於1768年，當時22位藝術家和建築家成功爭取到國王喬治三世（KingGeorgeIII）的「贊助和保護」。
此後，由現任院士遴選的成員組成了一份世界藝術大師名單，如庚斯博羅（Gainsborough）、透納、康斯太勃爾、萊頓（Leighton）、佐法尼（Zoffany）、米萊斯（Millais）、索恩（Soane）、考夫曼（Kauffman）、奈特（Knight）、弗林克（Frink）、霍克尼（Hockney）、吉爾伯特與喬治（Gilbert&George，去年作為一名院士被推選）。
「（皇家美術學院）它過於傳統，以至於和我們想像中的權威美術學院有所不同，」2007年被推選為院士並擔任兩年繪畫教授的翠西艾敏（TraceyEmin）說，「它還是很嚴格，還是很瘋狂。就是這樣特立獨行的一群人。」
每位院士被選拔後需捐贈一件「畢業設計」，再加上一些院士的遺贈，使得英國皇家美術學院擁有比世界上任何一家美術館更不拘一格的作品：文藝復興、拉斐爾前派和現代傑作應有盡有，而「鎮館之寶」則包括英國唯一一件米開朗琪羅的雕塑作品「聖母子與聖約翰」。
一些作品此前被貯藏起來了，學院翻新後將專門設立皇家美術學院收藏畫廊（RoyalAcademyCollectionGallery），其中還包括勒布朗的私人藏品，如達文西《最後的晚餐》的16世紀複製品。
此外，超過1萬件收藏品已經生成了數字版，周年紀念日時將在線公開。
還有一座新建畫廊將專門舉辦皇家美術學院夏季展，展出託馬斯赫斯維克（ThomasHeatherwick）、格雷森佩裡（GraysonPerry）、安東尼葛姆雷（AntonyGormley）和美術愛好者的作品。
此次改建或許還能一掃皇家美術學院的負面形象，回歸其本質——不僅是展覽場所，也是教學場所。
RASchools是英國最古老、也是唯一免費的藝術院校，去年共有688名申請者角逐該校16個研究生名額。
學校新建了能容納250人的階梯教室，奇普菲爾德將首講他對「新皇家美術學院」的設計理念。
翻新是「開個小洞，造個小橋」？
2015年宣布改建項目時，奇普菲爾德開玩笑說，「我們差不多就是在牆上開個小洞，造個小橋。」
可事實上卻遠非如此。
學院贊助者英國女王收到效果預覽圖的前一天，我參觀了「新皇家美術學院」，它看起來熠熠生輝。
奇普菲爾德將伯靈頓花園東北角的新階梯教室設計成洞穴式，將原本的兩層打通為一層，並開設了多個天窗。
正如他所言，「為什麼不來點日光呢？」
不久後，這裡還將擺放定製的皮革座椅。
新建的加布裡埃爾容格爾斯-溫克勒美術館（GabrielleJungels-WinklerGalleries）南側開窗，拱形玻璃屋頂提供日光照明。
同時，現代風格的韋斯頓橋（WestonBridge）四周都是鋼化玻璃，橋頭兩端新建兩家美術館，一家展覽現任院士作品，另一家展覽學生作品。
即便是曾經昏暗的伯靈頓宮拱頂，最終也會變得光明：走廊上將投影出兩側雕塑鬼魅般的形狀。
這裡將擁有一系列由光影打造的展覽，充滿融合的魅力。
皇家美術學院的改建是項了不起的成就，因為奇普菲爾德曾將其形容為「博物館世界的那不勒斯」——這裡氛圍混亂、聲音雜亂。
他還記得6個月前伯靈頓宮一側的洗手間開放時引來的吵鬧聲，他笑稱「此前從沒聽過那麼多關於洗手間的評論」。
該項目融資由勒布朗、索莫瑞斯史密斯、理察卡魯-波爾爵士（RichardCarew-Pole）和皇家學院發展信託基金會（RoyalAcademyDevelopmentTrust）主席阿伯索奇CBE戴維斯勳爵負責，實際上並無英國政府支持。
正如索莫瑞斯史密斯指出，「正因為我們並非政府資助，因而不必在意政府的看法。」
他從英國國家彩票公司（NationalLottery）獲得1270萬英鎊資助，並由此帶來信託和基金會的支持，以及獨立投資者的興趣。
一些新建美術館以資助者名字命名，如教育慈善家加布裡埃爾容格爾斯-溫克勒、香港億萬富豪羅納德麥高利（RonaldMcAulay）和麗塔麥高利（RitaMcAulay）。
那麼，擁有一座以你名字命名的美術館需要多少錢呢？
「如果你有意捐贈的話，我會很高興與你討論這個問題，」索莫瑞斯史密斯巧妙地回答說。
藝術總監蒂姆馬洛（TimMarlow）補充說，「可不是小數目。」
「如果不與時俱進，藝術組織就會僵化」
近年來，艾未未、安尼施卡普爾（AnishKapoor）和安塞姆基弗（AnselmKiefer）為學院吸引了很多年輕群體。
馬洛說，「約有2.5萬學生通過我們舉辦的艾未未官方項目來到這裡。舉辦高水準的展覽能夠吸引不同社會群體和年輕群體的人參觀，開拓視野。」
2020年，皇家美術學院將展出塞爾維亞行為藝術家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MarinaAbramovic）的新老作品，這也是該院主要美術館的首個女性藝術家專題展。
阿布拉莫維奇宣稱將在展覽中用100萬伏電壓電擊自己。
馬洛補充說，「如果不與時俱進，吸引不同觀眾，藝術組織就會僵化。」
皇家美術學院最火爆的展覽多由展覽秘書長諾曼羅森塔爾爵士（SirNormanRosenthal）完成。
1997年，他的展覽「感性」讓英國年輕藝術家（YoungBritishArtists）團隊嶄露頭角，並囊括了達米恩赫斯特（DamienHirst）的作品《生者對死者無動於衷》，他將一隻虎鯊密封在盛滿甲醛的容器中，引發巨大爭議。
此外還有馬克斯哈維（MarcusHarvey）的作品《馬拉漢德萊像》（MyraHindley）。
羅森塔爾的批評者認為他的任期並不固定，學者對他也褒貶不一，而且他將自己的品味強加給了學院。
那麼，馬洛是否會更加謹慎呢？
「你是說我是個任性的瘋子嗎？不，」他說道，「時代不同。我認為諾曼是個天才，但我也認為他有時候很難搞。」
另一項針對學院的批評是，這裡已經成為了老男孩俱樂部——從未有女性擔任院長，此外，日本木版畫專家麗貝卡索爾特（RebeccaSalter）是史上第二位RASchools的女性管理者。
「在我看來，沒有比男性環境更有毒害的了。」
她說，「如果你是和我年齡差不多的女性（60多歲），那麼你生命中大多數時間都是在男性環境中度過的。」
她肯定一些女性成為了商業高管，「情況正在發生變化，但無論在哪兒，女性都能感受到組織內的惡意。」
艾敏開玩笑說，「我喜歡做學者。我現在還沒長出鬍子，不過也快了。」
不過，人們一致認為：學院正在發生變化。
「一開始，紅領是模特，」索爾特笑著說，「他們其實是保安，制服領子是紅色的。他們的職位描述就是這樣寫的：他們將在學校的人體素描室擔任模特。我不知道現在能有多少申請者，一旦人們脫掉制服，就想知道強化某項紀律是什麼感覺。」
即便如此，皇家美術學院仍是藝術世界的大本營，擁有諸多公共美術館、藝術品交易商和私人收藏者的既得利益。
「沒有那些組織，藝術家就會無家可歸，」勒？布朗說到，「設立學院的目的是為藝術家建立獨立的專業地位。這在1768年至關重要，直到如今也是這樣。」
圖為參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