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籤約作者：罄竹 | 禁止轉載
1
「女人不像媽，家不像家！」
這句話是我奶奶經常用來抱怨我媽的話，她總是手搖一把小蒲扇，倚靠在陽臺的躺椅上，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爸在家掃地拖地，洗碗刷盆。
我爸緘默不言，埋頭把抹布又涮了一遍，還時不時地湊過來戳戳我奶奶的樹皮手，示意她小點聲音。
我媽不屑反駁，踩上細長的高跟鞋，肆意地發出「嘎達嘎達」的聲響，把奶奶的陰陽怪氣全都踩個粉粹。
「錢錢錢，就知道每天往外跑，賺兩個臭錢就上天了！」
信手一摔門，我媽把自己跟這個家分割得清清楚楚。
我媽有一鞋櫃的高跟鞋，鞋跟高得晃眼。每次她穿上都喜歡站到我爸跟前跟他比身高，手掌鋪平，從我爸的頭頂滑到她肩膀上，她就會發出咯咯的笑聲。
我也跟她學，拖沓著她的高跟鞋站到我爸身邊，仰著頭去夠我爸的頭，明知道穿再高的鞋都趕不上爸爸高，可還是照貓畫虎地擠出咯咯的聲音，一如我媽的得意狂放。
奶奶把蒲扇往我腳踝上不停地拍打著，橫抱起我，將那雙於我而言船大般的鞋子齊齊扒下，一口氣把鞋櫃裡所有的高跟鞋齊跟摔斷。
「穿上這東西就敢跟自己男人比高低？穿再高的鞋，女人就是女人，別痴心妄想跟男人爭個高下！本本分分地伺候男人才是正道！」
——程甜甜的自述。
2
「程程，早飯做好沒有啊，我就要遲到了！」
「程程，你過來幫我打一下領帶，我沒時間了！」
「程程，你熨的襯衫怎麼還有褶子啊，你先別忙了，趕緊拿去重熨一下！」
仲越半閉著眼躺在床上，兩張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讓程甜甜忙得手足無措。
「來了來了，你別著急。」
廚房裡響起飛快的切菜聲，程甜甜困得抬不起眼皮，憑著經驗感覺找準刀口和菜的契合點。
「程程！你能不能快一點啊！」
仲越一嗓子把她徹底吼清醒了，身子打了個激靈，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現刀尖在手指上切了兩道口子。
芹菜的切口處滲透出青綠色的汁水，點綴著星星點點的血滴，程甜甜顧不得包紮傷口，趕忙把案板上的芹菜末兒放到水龍頭下衝洗。
「飯怎麼還沒做好？我真的要遲到了！」
仲越摸著咕咕作響的肚皮踱到廚房門口，微微抬著惺忪的睡眼，四處尋摸著早餐。
「你怎麼連切菜都會切到手？」
他掃視到她手指滑落的血滴時，皺著眉頭埋怨了一句。
「你別衝了，全是血味，這飯還怎麼吃啊？」
仲越垂下正在系扣子的雙手，脖子上還纏了一條半開的領帶，示意她給他穿衣。
程甜甜立馬關上水龍頭，把案板扔到一邊，在圍裙上蹭了蹭沾水的手，開始給仲越系扣打領帶。
手一碰到白色襯衫，指尖流出的血滴像花骨朵一樣綻放開來，漫延成一片血漬。
「你，你怎麼這麼笨手笨腳的？這襯衫沒法穿了！」
仲越怨聲連連，無可奈何地把襯衫扯下來，甩到了餐桌上，扔下程甜甜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按著血口。
「你媽沒教你怎麼做一個好妻子，一個稱職的家庭主婦，一個合格的女人嗎？」
程甜甜垂著頭輕吮著手指，眼淚哆哆嗦嗦地掉到地上，通紅的鼻子不爭氣地一吸一吸的。
3
「老公，我真的很痛啊，你能不能先別看手機了。」
程甜甜挺著個大肚子躺在病房裡待產，她已經在這裡躺了一天了，汗珠連連，打溼了病號服。
仲越坐在她旁邊，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著手機屏幕，仿佛已經自動屏蔽掉了程甜甜的疼痛聲。
「老公……」
「怎麼了！」
仲越不耐煩地回應著她，一副嫌她吵的樣子擺在臉上。
「我疼得不行了，你陪我出去爬爬樓梯好不好，醫生說多走路利於生產。」
手機已經長到仲越的手上了，他雙手捧著手機面無表情地看著程甜甜猙獰的表情，嘴角上還有些埋怨她打斷他玩手機。
「哪有那麼痛啊，是你太嬌氣了，你看那個女人不生孩子啊，我還沒聽說過有誰痛死過！」
「那你能陪我說說話嗎？」
程甜甜含著淚抓著仲越已然離不開手機的手，她只想他陪她說說話分散一下精力，減輕一些痛苦。
「可是生孩子不是女人的本分嗎？就好像我們男人出去掙錢一樣，多累多苦也得自己扛著。這點痛你都忍不了，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是個合格的女人？」
仲越把程甜甜虛弱的手一把甩開了，她慘白的手放在白色的床單上，孤零零的，像一朵凋零的花。
4
程甜甜跟仲越結婚已經三年了，為了做一個好妻子，她在升職之時辭去了工作，在婆婆滿心期待中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死心塌地要做一個標準的家庭主婦。
寶寶自從出生以後他們夫妻二人就分房睡了，仲越難以忍受房間裡不時傳來的啼哭聲，氣急敗壞地搬到書房裡睡，晚上帶著耳塞都嫌吵。
每天晚上，程甜甜坐在床沿兒上餵著奶就暈暈乎乎地睡著了，不消片刻被孩子嗆奶的哭喊聲嚇醒了。
「程程，他怎麼又哭了？你會不會哄他啊，我明天還得上班呢！」
仲越的埋怨聲伴著寶寶的啼哭聲碾壓著程甜甜每一根神經，即使再累，她都沒想過讓仲越來幫幫她，因為帶孩子本來就是她分內的事。
「老公你快睡吧，我在哄寶寶，他就是餓了才會哭的，小孩子都是這樣的。」
程甜甜解開紐扣，掀開上衣，左手輕託著寶寶的小腦袋，右手把脹痛的乳房慢慢塞到他的小嘴裡。
「快吃吧，吃了快點睡，不要吵到爸爸睡覺，爸爸明天還要上班給你掙奶粉錢呢。」
餵了好幾次，寶寶的頭不停地搖來搖去，根本就餵不進去。程甜甜焦急地在臥室裡走來走去，嘴裡咿咿呀呀地哄著。
「怎麼還在哭啊？你到底行不行啊？真是笨死了！」
仲越「唰」地掀開被子，穿上拖鞋衝到臥室裡，一把奪過還在哭喊的孩子，放到小床上晃了起來。
「你輕一點，你這樣會把寶寶晃暈了的。」
程甜甜按住了仲越搖晃著小床的大手，紅著眼睛把寶寶抱了出來，再次碰到他身體的時候，像是託著一塊滾燙的烙鐵。
「發燒了，寶寶發燒了，咱們趕緊收拾東西去醫院吧。」
仲越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等程甜甜叫他的時候，他已經發出了陣陣均勻規律的鼾聲。
程甜甜一個人坐在醫院的走廊裡抱著輸液的孩子，身邊走過去一對又一對哄抱孩子的父母。
她一個人縮著身子，時不時地還要應答過路人好心的問候。
「你一個人啊？孩子他爸呢？」
程甜甜把滿是淚痕的臉扭到一邊，喉嚨哽咽地回應著：「出差了，趕回不來。」
5
「程程，我辭職了。」
仲越把公文包扔在地上，垂頭喪氣一身酒氣地癱在門口，既笑又哭地說著。
「這是他媽的什麼破公司，敢說老子工作不認真，老子先辭了你！」
程甜甜還在用酸痛地胳膊託著發燒的兒子，兩天沒喝水了滿嘴都是泡，痛得良久說不出話。
「你別急，我出去掙錢就是了。」
仲越吃驚地看著一臉認真的程甜甜，以為自己酒喝多了聽錯了。
「你說什麼？你出去掙錢？就你？你連個家庭主婦都當不好！」
程甜甜肯定地說：「對，我出去掙錢，你在家照顧寶寶。」
「不是，你都辭職三年了，你現在還記得幾個法語單詞啊？」
仲越起身後俯視著比她足足矮了兩頭的妻子，嘲笑地俯視著她。
「我是在家待了三年，可你別忘了，我是研究生，論學歷我比你高，論掙錢，咱們結婚以前我的工資可是足足比你高了一倍！」
她不想在家裡過這種忍氣吞聲的日子了，她現在無比享受以前上班的日子，穿上一雙恨天高，仰著頭走在商業街裡，像一隻高傲的黑天鵝。
她不想讓柴米油鹽把她耀眼的羽毛變得灰暗，不想被這種沒有尊嚴的生活埋沒下去。
6
「媽？您怎麼來了？」
程甜甜進門脫下那雙新買的高跟鞋的時候，發現仲越正拿著平板在沙發上鞋躺著津津有味地玩遊戲。
正給寶寶餵奶粉的婆婆斜著眼睛打量著打扮精緻的程甜甜，陰陽怪氣地應答著。
「我要是再不來啊，我兒子和我孫子啊，都快被餓死了！」
「餓死？仲越，你沒給寶寶餵奶嗎？我臨走的時候不是叮囑過你好幾次了嘛，寶寶兩個小時就要吃一次飯，這種事兒你怎麼能忘呢？」
「那沒辦法啊，我自己都吃不飽，哪還有力氣去管孩子啊。」
程甜甜氣急敗壞地把平板奪了過來，往地上砸了下去。
婆婆應聲從臥室裡趕了出來，惡氣衝衝地瞪著程甜甜，「你這才出去掙了一天的錢，就這麼無法無天，你想幹什麼？你要不把我這個老太婆也一起摔到地上算了！」
「媽！明明是他做錯了，你為什麼還要幫他說話？」
「我兒子的錯？你要是老老實實地在家做飯，他們兩個會餓到現在嗎？你別忘了，你是個女人，女人不像媽，家不像家！」
婆婆把孩子塞到程甜甜的懷裡，換上鞋子甩門而去。
仲越俯身撿起地上的平板，打開遊戲的界面，放大聲音，像個沒事人一樣趴在沙發，如痴如醉地廝殺著。
「程程，回來照顧寶寶吧！我一個大男人在家看孩子，多沒面子！」仲越騰出一隻手，拽著程甜甜的衣角，像個孩子一樣乞求著。
脫下高跟鞋的時候就好像從天鵝變成了醜小鴨，灰脫脫的鴨毛讓她渺小得如一粒隨時都被風吹跑的沙子。
「仲越，我們離婚吧！」
程甜甜想清楚了，她需要的不僅僅是一雙高跟鞋，還有一份把她撐得高高的尊重。
「離婚？」
仲越猛然間打起精神來，從沙發上「嗖」地跳了起來。
「你跟我離婚以後，哪個男人會要你？」
輕蔑的笑聲把程甜甜壓得扁扁的，好像廢紙簍裡的垃圾被人用腳死死地踩了一腳一樣。
「我為什麼要指望著男人要我？」
程甜甜雙拳緊握，攢足了一口氣，一股腦地吐了出來。
「我程甜甜有手有腳，有學歷有能力，我能養活得了自己和我的兒子，我為什麼要指望著別人？」
7
「爸，媽把你關在家裡，關了一輩子，你是怎麼忍受她的？」
程甜甜搬回到了家裡，看著幫忙照顧孩子的父親，她無比羨慕自己的母親。
「這怎麼能是忍受呢？」
爸爸衝著寶寶肥嘟嘟的小臉咯咯地逗著他，嘴角甜蜜蜜地揚起一個微笑。
「我結婚以前就發誓，我這一輩子絕不會像我媽一樣，每天在外面跑來跑去不顧家，她連飯都沒做過一頓。」
「可是你現在還怨她嗎？」
程甜甜盯著自己腳上細長孤傲的高跟鞋，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你媽那一鞋櫃的高跟鞋，可都是我給她買的，當年我從認識她的時候就開始給她買。」
「爸？」程甜甜無不驚訝地發出一聲質疑聲。
「家庭主婦也好，女強人也罷，都需要一雙把她們抬得高高的高跟鞋，那便是理解尊重和支持。」
「當她們想出去闖闖的時候，在畏縮害怕的時候覺得自己並不比別人矮一頭，氣勢高昂地往前衝；當她們想留在家裡料理家務的時候，在否定自己貶低自己的時候覺得自己才是站在雲端指點江山的人，自信滿滿地接著幹。」
「愛一個人不是犧牲一個成全另一個，而是讓兩個人都成為更好的人，難道不是嗎？」
程甜甜開始回憶起母親踩上高跟鞋興致勃勃地跟父親比身高的時候，他眼神裡流露出來的是對母親滿滿的肯定和崇拜。
當父親滿頭大汗從廚房裡炒菜做飯的時候，母親也不會夾著並不可口的菜說鹹說淡，她嘴裡時不時蹦出來的「好吃」，是對父親最大的鼓勵。
程甜甜跨上小包，整理好文件，踩著高跟鞋高昂著頭奔向了公司。
別人給不了你一雙高跟鞋，自己也要給自己買一雙！（文章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原標題：高跟鞋 作者：罄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