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你不曾去過這個小區
但最近一段時間
你一定聽過明天華城的名字
自11月21日被列為中風險地區以後
周浦明天華城小區連夜封閉
那裡的居民過得好不好
成了幾乎所有上海人關心的焦點
這段時間
明天華城小區頻頻登上熱搜
一位網約車司機因為送乘客回家
陰差陽錯留在小區成了志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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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加班後回家,發現小區被封鎖
只能隔著鐵柵欄與妻子交流幾句
還有一些「打工人」,即使是小區封閉
也不能阻止他們在家上班
當然,還有一些小朋友
也在認真寫作業……
小區裡還有三名新生兒
在同一天誕生
有網友的話說:
明天華城小區在封閉期間
發生的故事都可以拍一部電視劇了
如今,距小區被封鎖已經超過216個小時了
他們還好嗎?
如果封閉管理結束了
居民出門後最想做的事情又是什麼呢?
11月27日晚8時,70歲的孫爸爸一手攙著老伴兒,一手提著保溫壺,在寒風中沿著周星路顫顫巍巍地一路走。
不久,位於浦東的上海明天華城小區,亮著白光的一號門便映入眼帘。他們的女兒孫華定是這個小區的物業工作人員,7天前的夜裡,女兒接了一個電話後便匆匆出門,至今沒有回過家。
距離小區封閉,已經過去整整一周。
夜色裡,明天華城的大門燈火通明,平日車輛進出的兩個道閘口處,紅白相間的柵欄緊閉。門內,4名安保夾道而立,門外,4名城管來回走動。隔著由封鎖線圍合成的8米緩衝區,幾位居民志願者朝記者揮揮手:「今天第七天了!」臉上笑著。過去的這些日子,居民都默默記在心裡。
11月20日晚8時,2位新冠確診病例所居住的明天華城全面封閉,實行「地毯式」核酸檢測。11月21日,小區被列為中風險地區,6000多位居民開始了集體隔離的生活。
兩天前,小區做了第二次核酸檢測,全員陰性的消息讓居民士氣大振。從事發的恐慌,隔離的焦慮,到如今「看到曙光」,他們經歷了可能一輩子忘不掉的168個小時。
小區進出道閘的欄杆內,有四名安保人員把守。本文圖片均 黃尖尖 攝
隔著門給女兒送一頓熱飯
20:30
孫爸爸手裡提著一袋橘子,一罐蜂蜜,保溫壺裡裝著油豆腐炒薺菜、炒雞蛋。「這些菜都是她平時愛吃的。」孫媽媽說。
晚上20:30,兩個老人按現場工作人員指示,把東西放到門外的快遞架上,經過保安消毒處理,交到女兒手上。
「你飯菜趁熱吃了。」隔著冰冷的空氣,孫媽媽抬了抬嗓門跟女兒說。
「知道了媽媽,你們快回去吧,太冷了!」孫華定在柵欄後探著頭。
「你衣服夠嗎?」
「上次拿的已經夠了。」
「你洗澡怎麼洗?」
「公司安裝了臨時熱水器。」
「哦……」
看著遠處的女兒小小的身影,老人一時不知說什麼好。「那行,我們回去了,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小區門口的燈光落在老人身上,小孫看著兩個身影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才轉身離開。
孫爸爸和孫媽媽隔著安全距離與女兒對話。
20日晚上,孫華定出門前只是跟爸媽說:「我回小區加個班,最多明天就回來了。」她心裡清楚,走進這扇門,最少也要14天才能出來。
在明天華城,和孫華定一樣,家不在這裡,卻在小區封閉那一刻緊急返回到崗位上的工作人員共有51名,他們是小區裡的保安、保潔、維修工人、客服專員……「很多人都是當晚從被窩裡被拉出來的。」
第一夜,核酸檢測從20日晚8時持續到21日晚8時,經歷了整整24小時,明天華城裡的所有工作人員一天一夜沒有休息過。當孫華定癱倒在辦公室的椅子上時,才發現大家都回不了家,洗不了澡,也沒有地方睡覺。
居委會給這些「無家可歸」的工作人員騰出了所有能用的空房間,辦公室、值班房、活動室,甚至地下車庫。有的人睡在行軍床上,有的在冰冷的地板上打地鋪,兩三天才用臨時熱水器洗一次澡,但總算在每天高強度工作後有了一個「安身之處」。
「從大門封閉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孫華定至今還記得小區封閉的時候,一些居民站在門前,焦慮地朝小區外觀望。大家心裡清楚,道閘落下去,就不能隨意升起,但沒有人選擇離開。
父女倆搭檔「掃樓」
21:30
晚上21:30,路過1號門的一對父女周偉和周昕瑜剛剛完成當天最後一次「掃樓」,他們都是明天華城的志願者。「我們現在的心情都很peace(平靜),希望七天後,大家都可以平安走出去。」小姑娘和爸爸隔著柵欄,比了個勝利手勢。
小區大門落下的那天,周偉還在外面辦事,只有周昕瑜和媽媽在家。小周跑到樓下,只見大批穿著防護服,戴著口罩、面罩的核酸檢測人員已經進入到小區現場。
一切來得猝不及防,6000多位居民的生活突然被按下了暫停鍵。為了保障居民的生活,周浦鎮和居委會連夜組成了三個後勤保障組,負責為居民採買日常用品、藥品,緊急送醫和應急響應。然而要維持一個封閉小區的正常運行,還需要大量人力。
21日中午,周偉就到居委會報名當志願者,第二天,他又把女兒也「拉」了出來。平時在家父女倆經常搭檔洗碗,現在是搭檔「掃樓」,到每個樓道張貼生活起居便民告示,教小區老人在網上購買蔬菜和生活日用品,收集每戶居民的困難之處,尋找有特殊技能的小區「達人」幫忙解決……
小區的第二次核酸檢測是頭等大事。「有了第一次的經驗以後,這一次居委會將每位居民什麼時間段、到什麼地點都安排好,我們分成30多個小組上門告知,挨家挨戶掃了兩次樓,確保每個居民都通知到。」周偉還記得25日當天,核酸檢測從早上8時開始,到下午5時就全部結束了,比第一次快了一半。
「從封閉到現在,我發現整個小區變得更團結了。」一對做農產品批發的夫妻,一整車土豆被滯留在小區裡,結果大家都來幫忙「吃土豆」。
明天華城小區有一對夫妻,平時主要做農產品批發生意。11月20日丈夫從倉庫拉了約4噸土豆回家,準備第二天一早銷往崇明,不料該小區當晚被列為中風險地區實施封閉式管理。這一整車土豆便意外留在小區裡,成了困擾夫妻倆的滯銷品。
擔心陰雨天裡土豆沒法存放太久,夫妻倆不得不在小區悄悄賣起了土豆。
很快,路過的業主發現了這個情況,大家決定成立「消滅土豆小分隊」,通過微信群、公眾號等渠道幫忙銷售土豆,「咱們盡力幫吧,現在也沒法銷出小區」「能幫就多幫點」。
隨著消息層層傳遞,越來越多的業主加入其中,一場暖心的「土豆消滅戰」就此開啟。
小區裡的暖心事絕不止「消滅土豆」這麼點,一位91歲獨居老人一日三餐沒人照料,居委幹部每天上門讓她吃上熱飯。一名外地裝修工人在裝修房子時意外被滯留在小區,小區客服張慧和姚紅每天下班後都去給他送飯……
溫暖還來自小區大門外。24日核酸檢測前一天,周偉以前的老鄰居給他送來了一隻雞,說讓他們家補一補。那晚,哥倆隔著柵欄和警戒線隔空用手勢「對話」,其實所有的話都在心裡了。
「我覺得我們待在裡面,是為了裡面的人安全,也是為了外面的人安全,所以我們只要配合就好了。」22歲的周昕瑜今年大學畢業,剛踏入職場。「困難畢竟是短暫的,我們要為明天考慮。所以我們的小區叫明天華城。」周偉說。
談到小區解封後最想做的事情,周昕瑜說是剪頭髮。
住「車庫套房」的阿姨
22:10
晚上10:10,明天華城旁邊的一家永鮮園果蔬店老闆開始收攤,夫妻倆的店開在周星路上已近兩年。
「明天華城的住戶是我們的主要客源,小區封閉以後,連其他小區的人都不過來了,現在生意少了一半。」老闆苦笑著說。「那你為什麼還營業?」「我們就像是鄰居一樣,大家都有微信、電話的,我們開著店,也算是對他們的支持嘛……」
夜漸深了,小區門口還有外賣和快遞斷斷續續地送來。一位小哥送來了一份肯德基,他每天都要來這個小區送十幾次外賣。「你怕嗎?」「怕啊,怎麼不怕……」
一位阿姨開著電瓶車提了四個大袋子過來,邊走邊抱怨東西太多,「把袋子都撐破了」。她家的超市就開在附近,雖然早已過了下班點,但因為下單的是熟客,她就堅持送完這最後一單再回家。
此時,小區門裡,清潔工徐芹芳用消毒拖把埋頭清掃1號門前的一幢居民樓過道。她每天早上5點起床,一直工作到深夜,把這棟大樓上上下下、裡裡外外消毒三次。「你幾點下班?」「反正現在還沒下班。」她說。
徐芹芳是土生土長的周浦人,她家離明天華城只有15分鐘自行車路程,退休後,她便就近到這個小區當了保潔人員。
上周五,上完最後一個班頭的徐芹芳和工友們正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卻突然接到封閉小區的消息。她心裡清楚,這意味著她要和小區一起隔離了。「17歲的孫女一直叫我不要來,我說沒事的,之前第一波疫情這麼嚴重我們都扛過去了,不怕的。」她和老伴兒、女兒、女婿、孫女住在一起,從來沒有像這次那樣,和孩子們分開過。
這段時間,徐芹芳和工友們白天從事清潔工作,晚上就住在小區地下車庫的臨時辦公間裡,6個人一個屋。「雖然條件是艱苦了些,但大家住在一起還挺有勁的。」車庫裡沒有電視機,閒下來時,幾個人會聊起小區裡的防疫情況。每個人心裡都藏著不安,但大家都在默默地堅持,等待解封的那一天。
工作時,徐芹芳的手一直微微顫抖。「我不是冷,我是有『顫抖病』。」徐阿姨說這是一種輕度的帕金森,不會影響工作。說完轉過身,繼續沿著小區過道一路清掃過去。將近23:00的時候,她才收拾工具,給自己披了一件紅色羽絨,緩緩走向她的「車庫套房」。
徐芹芳說,等到小區解除封閉後,最想做的事情是和家人團圓。
一扇門,守住了一城人
1:30
凌晨1:30,郊區的氣溫跌到8攝氏度以下。保安張賓把手往黑色大衣裡縮了縮,距離早上6點換崗還有5個多小時,他在寒風裡走起了「圓圈步」,通過運動來增加身體的熱量。
20日晚,封閉小區的指令是他通過對講機傳達到各個門崗的。隨後,安保人員用路錐、警戒線把小區三個出口封閉起來,兩個完全關閉,一個只進不出。
封閉小區,守住門是最重要的一環。每個進出口都有5名安保隊員24小時看守,門外帳篷下還有城管隊員協助,每個小時換一次班。小區的25名安保人員,組成了明天華城最可靠的「門」。
守在1號門前,張賓經常透過柵欄望向馬路對面的那座小區。每到傍晚時分,當居民樓的一個個窗戶亮起暖洋洋的燈光時,張賓心裡就會有點想家。家裡有爸爸、媽媽,還有老婆、孩子。「封閉的日子說長不長,和家人分開了才知道想念的滋味。」
「隔離,其實是為了大家。」張賓說,每天看著對面的小區,他總在想:「我們封閉了,所以他們就是安全的。為了多數人的安全,這是目前這個狀況最好的辦法了。」
深夜的封閉小區,並不是絕對的安靜。有因打地鋪被凍醒而「出來走走」的居委幹部,還有仍在清運最後一車廢棄垃圾的工人。封閉期間小區的垃圾量猛增到平時的三倍,負責拉桶的清潔工王國新每天都要忙到凌晨兩點。
忙碌了一天的小區沉沉睡去,只剩下清運車划過路面的「譁譁」聲還在深夜裡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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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黃尖尖
微信編輯:胡雨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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