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場前不到兩分鐘，中國男籃仍落後9分。委內瑞拉人在攻防兩端的同時壓迫已持續了近四節，直至此時看起來也沒有絲毫讓步的意思。北京凱迪拉克中心內那足以令人窒息的壓抑感，縈繞在每一位將五星紅旗畫在臉上、穿在身上、刻在心中的球迷周圍。球迷們渴望喘息、尋求宣洩，一場風暴就這樣倏然來襲——「李楠，下課！」的憤怒嘶吼拉開了另一場「對抗」的序幕，「對手」則是另一撥東道主球迷，「中國加油」的呼喊聲響亮起來……彼此較勁間，誰也無法徹底掩蓋對方的聲音，而這矛盾的情緒，就是球迷對中國籃球態度的真實寫照。
回想起昨夜的美國男籃是如何在土耳其人的反抗下死裡逃生的，或是忍著鑽心的痛楚，再去重溫兩天前波蘭隊又是如何從中國隊的手中「偷走」勝利，球迷們或許就會相信奇蹟，進而相信眼前這最後逾百秒的時間裡會有奇蹟，但今夜的中國男籃不配擁有奇蹟。第三節由方碩掀起的那股進攻浪潮是東道主唯一有效的抵抗，但在兩度將分差縮小至5分後，防守端不可思議的鬆懈，葬送了一切努力。59比72，中國男籃以一種令人絕望的方式，輸掉了在世界盃舞臺最重要的一場戰役——如果取勝委內瑞拉，不僅意味著中國隊實現小組出線、達成晉級十六強的基本目標；同時，在其餘亞洲隊伍未嘗一勝的情況下，也足以鎖定明年東京奧運會的參賽資格。但沒有「如果取勝」。再去談論這些，只會讓這一夜的失利顯得更加灰暗。
幾乎從開場第一刻起，比賽基調就已確立。郭艾倫甩開所有防守者後的上籃離奇不進，死守內線的委內瑞拉隊防空外線，任由東道主外線施射，但直至打了6分多鐘，中國隊才由周琦命中了第一記三分，這也是東道主在這一整節中唯一的投籃得分。委內瑞拉隊則依然延續了海盜般的打法，後衛吉揚與前鋒劉易斯肆意開火，矮壯的內線群則時刻候命，撲向每一個可能轉化為籃板球的機會。僅僅前兩分鐘，委內瑞拉人就拿到了四個前場籃板。正如賽前人們一遍又一遍強調的那樣，這支平均年齡逾30歲的球隊總是邁不過體能那道坎，中國隊需要做的只是緊咬比分，然後等待著對方筋疲力盡。遺憾的是，先喘不上氣的卻是中國男籃自己，於是才有了第三節比分追近後那一連串令人絕望的防守表現。
與兩天前荒唐的中波之戰一樣，中國隊主教練李楠今夜仍犯下了許多錯誤，這也可能成為終結其國家隊執教生涯的致命失利。他依然迷信三後衛的布陣，不願給鋒線哪怕一絲機會。面對主打小陣容的委內瑞拉，李楠主動放棄了中國隊引以為豪的內線優勢，在第三、四節的關鍵時刻放棄了內線「雙塔」配置，進而造成防守端與籃板球的徹底崩塌。如果說這一晚李楠還有什麼值得稱讚的話，除了敢於頂著輿論壓力起用方碩，也只有賽後那句精準的總結，「隊員們的決心時好時壞」。
身披國家隊戰袍，站在這片被無數目光注視的球場，誰不願浴血奮戰，又有誰甘心帶著遺憾離去？然而，當單節10分、半場23分這樣一系列難堪數據相繼出現，中國男籃又憑什麼能以勝利者的姿態走向下一片戰場？這支球隊在第三節奮起反撲時的眼神有多堅毅，在末節每況愈下時就有多灰暗。除了當事者自己，誰也說不清上一戰的遺憾失利，究竟對球員們的心理造成了多大影響，即便賽前李楠曾與弟子們促膝長談，即便不久前還在為周琦災難般表現憤怒的球迷們早早現身球館為其加油，一切依然像李楠說的那樣：「看起來，他們的信心還是受到了影響。」
這是一場在戰術層面幾乎沒有內容可以分析的比賽，歸根結底無非就是籃球運動的本質，「將球投進籃筐」。因為委內瑞拉隊的精準投籃，中國男籃的防線總是被簡單的擋拆換位拆解得支離破碎，似乎對方每一次抬手都會換來自己一陣內心恐慌；因為中國隊無法命中投籃，委內瑞拉人可以毫無顧忌地將防線一收再收，讓突破犀利的郭艾倫無所適從。
世界盃的舞臺並不會就此落幕，只是中國男籃的行程將從原計劃的佛山改為廣州，在第17至32名排位賽中繼續尋求直通東京奧運會的機會。排位賽的賽程並不複雜，作為A組的第三、四名，中國男籃、象牙海岸將與分列B組第三、四名的奈及利亞和韓國同分入第二階段小組賽的M組。中國隊此前戰勝象牙海岸的戰績將被帶入到這一階段，只需和另兩支隊交手。該組積分最高者即可躋身第17至20名區間，M、N、O、P四組小組第一比較積分、得失分率等一系列數據，排定座次。
自1984年起，中國男籃還從未缺席奧運舞臺，而作為目前為止唯一在本屆賽事有過勝績的亞洲球隊，中國男籃依然有很大機會成為排名最靠前的亞洲球隊。但即便涉險闖入明年奧運會，即便在易建聯這唯一「臉面」的帶領下在東京保有顏面，中國籃球都不得不面對一個嚴峻的現實——易建聯已不再年輕，東京之後很可能不會再有下一屆世界大賽的機會，而無論周琦、王哲林、郭艾倫或是因傷缺席本屆賽事的丁彥雨航，都讓人看不到成長為這一級別球員的希望。更令人心生沮喪的是如今世界籃壇發展的速度，當歐洲二流國家都能找出若干名已在NBA站穩腳跟的球員，當拉美和非洲籃球正以可怕的速度崛起，中國籃球卻早已放慢了腳步。對於中國籃球，漫漫長夜可能才剛剛到來。
（文匯報北京9月4日專電）
本文來源：文匯報 作者：謝笑添 責任編輯：排山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