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昏暗中,他戴著墨鏡
這是一次很特殊的採訪。8月16日夜,記者接到一個陌生男子的電話:「請問你是記者嗎?哦,我打聽你的電話好久了……」電話那頭,聲音有些急促。「是這樣的,我的朋友看了你們的報導很不舒服,就是你們前不久寫的關於公交車上性騷擾的事,還有專家的看法,都是簡單指責這種行為的。我朋友就是幹這種事的人,你們知道嗎?其實他為這個痛苦了10多年……」約5分鐘後,電話掛斷
記者按來電號碼回撥,已關機。8月17日,記者撥通了陌生男子的電話,提出想與對方見面,但被拒絕。記者沒有放棄,17日至18日,經過幾次通話,對方在詢問了記者的年齡和閱歷,以及提出的一些條件得到滿足後,終於同意接受採訪。這些條件是:只接受30歲以上男記者單獨一人的採訪,不接受年輕記者、特別是女記者的採訪;採訪時不能拍照;採訪的時間、地點等候他的電話。就是絕對不能讓他周圍的人猜測到是他。19日中午,記者的電話響起,陌生男子叫記者立即趕到一家小酒吧。記者趕過去,服務生敲開一間燈光昏暗的包房門,只見一名身材較瘦的男子坐在沙發的一角,戴著墨鏡。「我是肖剛,其實從一開始給你打電話的就是我……不好意思,10多年了,我這個事從來沒讓任何人知道。如果不是你那麼誠心想聽,我根本就不想接受採訪……不過說出來也好,讓你們知道我心裡其實有多麼痛苦。」
自白一:從被騷擾,到騷擾人
我今年31歲,犯這個毛病有10多年了。其實,我最開始也是一個受害者,這麼多年來,我是從一個被騷擾者慢慢變成一個騷擾別人的人的。我從小受的教育很傳統、也很保守,直到17歲時根本還不懂得男女之事。但正是17歲那年發生的一件事,完全改變了我的整個生活。那是暑假,天很熱,有一天晚上我很無聊,到街上閒逛,路過一家電影院門口,看見很熱鬧,就進去看電影。看到快一半的時候,忽然有一個女的過來坐在我旁邊的空位子上。大約過了兩三分鐘,那女的身體開始往我這邊靠,還呼氣到我臉上———我轉頭一看,感覺那女的很醜,大概有30多歲,半邊臉好像都是疤——她在對著我笑,聲音有些恐怖,我感覺自己的毛髮都立了起來。「小弟,不要怕。姐姐好喜歡你。」那女的邊笑邊說,竟然把手伸到我的胸口摸著,然後又摸到我的下身……在這之前,我從來沒有被女人碰過。當時很害怕,羞愧難當,大氣都不出。電影散場後,我漲紅著臉,走在人群的最後,生怕熟人看見我。那以後,我一連兩個晚上都睡不著。一方面我覺得我被那個女的玩弄了,這輩子完了;另一方面,我開始慢慢回味那不能自持的瞬間,渾身焦躁不安。
第三天晚上,我終於控制不住自己,鬼使神差地又走進了那家電影院,希望再遇到那個女的,再來一次,但她沒有出現。之後我又去了幾次,都沒有再遇到她。為這事,我晚上經常睡不著覺。暑假結束,學校開學了,從我家裡到學校,坐公交車要差不多40分鐘。公交車通常很擠,開學後的第一天我又像以前一樣擠上了車。擁擠中,隨著汽車的晃動,我感覺我與前面一個女的背後貼得很近,甚至聞到了她頭髮的味道……電影院裡的事忽然在我腦子裡出現,我好像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了,往對方的臀部貼……事後,我的臉通紅,擔心被發現,但包括前面那女的,周圍沒有人察覺。從此,我就像上了癮,每隔一兩個星期就要有那麼一兩次……
自白二:每次,都在痛苦中煎熬
為了方便幹這事,我多半是等候那些特別擁擠的公交車才擠上去。我很擔心被人發現,但又沒辦法控制住自己。有一次我被發現了,對方扭住我大罵「小流氓」,還好汽車正好進站停靠,我在周圍人群的一陣鬨笑中倉皇逃下了車。那時候我還在讀書,那天出事後我逃學了,一個人跑到山上哭了好久。我對天發誓再也不幹這種丟人的事情了。那以後,好長時間我上學放學不再坐公交車,改為步行。我對家裡人說要鍛鍊身體。但堅持了一段時間後,天氣太冷,家裡說什麼也不讓我再步行,叫我一定要坐車。我也想,事情過去那麼久了,而且冬天衣服都穿得厚,我應該不會了。於是我又開始坐車上學。差不多一個星期過去,雖然有時候車很擠,但我儘量不去想電影院的那件事情了,也就沒事了。然而到周末放學回家,車特別擁擠,我前面的一個女的可能是無意識地甩了一下長頭髮,甩到我的臉上。正好後面有人擠過來,把我緊緊地擠到那個女的背後……可能是壓抑得太久的緣故,我一下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其實,每次幹完那事,我都有一種深深的罪惡感,在痛苦中煎熬。但那一瞬間的快感又總是不斷地浮現在我的腦子裡,讓我又渾身不自在,身不由己地去幹。就這樣,我已經越陷越深,根本就不能自拔了。除了前面講的步行,我曾經想過很多辦法,比如在坐車時看到擁擠或者女的多就不上車;上車就把眼睛閉上什麼都不看,聽音樂;還曾經把三四條內褲套起來厚厚地穿上……但這些辦法都只能管一時、管幾次,最後我都輸了。我曾經悄悄看過這方面的書,也曾經幾次去外地醫院看過,包括很有名的大醫院都看過,也按書上和醫生教的辦法來克制自己、改變自己,但最後都沒有用。甚至就在去醫院看病的公交車上,我都情不自禁地幹過那種事情。
自白三:妻子面前,十足的偽君子
我妻子是經人介紹認識的,很溫柔賢惠。談戀愛的時候,我曾經努力去改變自己,就是一有空就儘量多陪陪女朋友,不去想那事。但這樣的改變也就不到兩個月。後來結了婚,我也曾經想過用結婚後的生活來改變自己,但真正讓我忘記那事、真正能改變我的時間同樣很短暫。在我看來,婚姻生活和在公交車上幹那事,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感覺。雖然我很努力地去愛我的妻子,我也很努力地去讓自己擁有一個幸福的家,但那種感覺始終無法讓我抗拒,也許就像吸毒成癮一樣吧。這個事情讓我覺得我就是一個十足的偽君子,特別是在妻子面前,這麼多年我都在背著她去幹那事。
雖然現在條件好了,不用再去擠公交車了,但差不多每個星期,我都要跑到離家較遠的地方,找一個公交車站等候,看到那些擁擠的公交車就不顧一切地擠上去。或者,有時候離家在外地,只要有機會,我也做那麼一兩回。我曾想,我幹那事,可能比別的男人嫖娼還要讓自己的妻子蒙羞吧。你不用安慰我,也不用去給我想什麼辦法。今天說這些,我根本就沒有讓人來同情我、幫助我的意思。我早就放棄了在這方面改變自己的念頭。我清楚,到今天這個地步,我這輩子算是完了,無可救藥。我時不時會想起電影院裡的事,我恨那個女的。(文中肖剛為化名)
性騷擾·名詞
性騷擾是一種不受歡迎或不被接受的行為,或帶有性意識的接觸。換句話說,若某一方用各種方法去接近、或嘗試接近另一方,而另一方沒有興趣、不喜歡、不願意、或不想要這些帶有性意識的接近,便可以說是性騷擾。性騷擾會給受害者帶來一系列的負面影響,導致受害者的人格和尊嚴、道德觀、價值觀等發生重大改變。
性騷擾·心理
(1)補償型性騷擾。大多數性騷擾者屬於這類男人。此種人的騷擾行徑多是出於不同程度的虧損心理,騷擾的目的與其說是想佔有女人不如說是想佔便宜。
(2)遊戲型性騷擾。多是有過性經驗的男人。這類男人一般是「獵物能手」或花花公子。騷擾的目的一般是為了獵奇,也為印證自己的男性「勢能」和「本事」。
(3)權力型性騷擾。多發生在老闆對僱員或上司對下屬,尤以女秘書居多。騷擾者大都受過較好的教育,騷擾時表現得「高級」且「彬彬有禮」。
(4)攻擊型性騷擾。此種男人多半在早年和女人有過不愉快的關係史,對女人懷有較大的惡感和仇恨,把女人視為低等動物或敵人,有蓄意的傷害性或攻擊性,有時並不想佔有那個女人,不過是滿足和平衡他對女人的蔑視和仇恨。
(5)病理型性騷擾。這是帶有明顯病態表現的性騷擾,如所謂的窺淫癖和露陰癖。此種男性騷擾者大都是真正的性功能失調者。騷擾本身能給他帶來強烈的性衝動和性幻想,卻無法「治癒」他,反倒會加深他的病症。
(6)衝動型性騷擾。多指處於青春期的青年。由於年輕、好奇,或文化素質低,不懂得尊重女性,不具備應有的自制力。性騷擾者有時很難僅僅屬於其中一類,他們的心理狀況可能是交叉的。
性騷擾·法律
國際上沒有專門公約,但許多國家制定有相關法律。「性騷擾」目前在中國還不是一個法律概念,僅在《民法通則》中有一些對侵犯公民人身權利的條款,但都是一些原則性的規定。1999年,有全國人大代表正式提交「反性騷擾議案」。2005年6月,十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六次會議首次審議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婦女權益保障法》修正案草案,該草案規定:「任何人不得對婦女進行性騷擾」,「用人單位應採取措施防止工作場所的性騷擾」。如果該草案獲得通過,將是我國第一次以立法形式確認性騷擾的違法性。（石雲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