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題遭洩露背後契約精神缺失
雅思官方給北京晚報記者的回應。
「囡囡，快去查下你的SSAT（美國中學入學考試）成績，我朋友圈怎麼有人說成績取消了？」10月21日上午9點，正在上課的上海高一學生凌雲接到了母親的微信。凌雲心裡一個咯噔，立即登上官網，前兩天剛拿到的2139分成績已經顯示為「取消」。
15歲的凌雲原計劃去美國私立高中讀十年級。10月19日，SSAT宣布取消2015年9月19日中國地區所有考生的Upper Level SSAT考試成績。而10月14日，雅思官方發布公告，稱將永久扣發350名中國考生的成績。SSAT官方稱，中國考生在本次考試中出現了高分數考生較多的情況，讓考試委員會產生了懷疑。
中國學生的成績大面積被取消或被延遲發布，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解讀一
西方認為押題就屬於舞弊
「去年10月到今年6月，SAT（學術能力評估測試）考試成績就連續被推遲發布，就因為發現大面積的舞弊或者違規。今年10月份SAT還沒考，大家都認為一定會有舞弊的，果然，3號考試，1號就有題出來了，一看果然是。今年的SAT考試成績的延遲發布也將是必然的，不出意外的話College Board（美國大學委員會，下文簡稱CB）過幾天就會發布公告。」中國教育在線的總編輯陳志文說：「只是大家沒想到，SSAT的公告先出來了。取消成績可能會誤傷一些人，但沒有十足把握，一般不會採取全部取消成績的處理辦法的。」
「SSAT這次的問題應該還是押題，買賣答案的情況我沒有聽到，但收集真題進行預測是比較普遍的，也是培訓機構比較通用的方法。」餘躍曾是新東方的一名老師，如今是一位獨立教育諮詢人。
不同於陳志文對洩題的強烈反對，從事英語教育培訓12年的餘躍認為收集真題來押題，並不屬於舞弊。「不管是機構也好，學生也好，我們是投入了大量的精力，把工作做到了細處，做真題在我們的文化裡不是作弊，是一種積累，一種經驗的傳承。」並且在他看來，所謂押題也並不是給考生一套題，而是十多套甚至幾十套題讓考生去做準備，「考生實實在在背了八千、一萬、一萬二的單詞，做了那麼多題，他們一樣付出了艱辛和努力。」
所以，餘躍接觸的家長沒有甘心受罰的，都認為很委屈：「我們是去上培訓班，又不是去買答案，怎麼能是作弊呢？」
解讀二
培訓機構專門派人考試收真題
「我們和英美認為的舞弊，是有很大差異的。中國人認為的舞弊，是在考場上抓住現行，抄、夾帶等等。但是SAT、託福等考試都是水平考試，是在題庫裡抽題，幾年之內肯定有重複的，所以都會在考試前讓考生籤很多聲明，要求考生不準洩露真題。如果你考完了把真題洩露了，只要主辦方有證據，你的成績也是要被取消的。在我們看來這可能跟考試毫無關係，但是你考前籤了承諾，考後洩題就是違規。」陳志文說，「可事實是都洩露了，我們的培訓機構甚至專門派人去參加考試，記了題出來，最後形成一個真題。這對主辦方來說，就是違規，就是舞弊。」
事實上，對收集真題的違規行為，各考試主辦方一直以來並沒有好的處理辦法。陳志文根據多年在教育行業的經驗判斷，此次雅思事件中遭到處理的應該都是證據過硬的嚴重違規行為，「一是作文雷同，押到題了，背過範文，好一點的會改個別字句，有的就直接照搬。二是各項成績嚴重不匹配，雅思和SAT都是分結構的，閱讀、寫作等多個部分的成績不是一般的不匹配，而是嚴重不匹配，一項4分而另一項8分，這在哪裡都不會出現的。所以說，考生不要裝無辜。」
解讀三
最大漏洞是北美題拿亞洲重考
馬虎是深圳一家培訓機構的老師。2015年10月1日半夜，他拿到了2011年至2015年3月的15套北美未公開試卷。10月3日SAT考試，閱讀題赫然就是2015年3月的原題，連重新組合都沒有。
「SAT最大的漏洞就是北美題目拿來亞洲重考。在美國參加完考試的考生把這些未公開題目公布在亞洲，等CB拿北美題目來亞洲考的時候，很多人手上已經有這部分題了。」馬虎說，他最早聽說重考是在2010年下半年。國內一些老師已經利用偷拍、時差、偷卷子等手段拿到了未公開題目，一些保分班就這樣產生了，到2011年，SAT高分已經不再神奇。
「公平的環境應該是CB維護的，學生交了考試費，理應在一個公平的環境下證明自己。現在有的學生手裡有未公開題目，有的沒有，不公平的環境已經形成了。」在他看來，CB只是想把洩題限制在小範圍內，然而作為一個無視了六年重考題的老師，他依然能拿到15套未公開題目，這說明洩題範圍已經很大了。2013年10月香港場SAT,培訓機構在CB眼皮子底下散發那一場的作文題，而CB事後只是大事化小地壓低了作文成績。
「閉上眼睛，世界依然存在。」他諷刺地說。馬虎已經將手中的15套未公開題目通過共享方式向學生免費公開，「如果傳播廣泛，最好的結果就是年底CB會在亞洲出新題。」
解讀四
家長成為幕後最大違規動力
「考試主辦方面對的，是一個視考試為生命的社會群體。」餘躍說，自己接觸的家長，出於望子成龍的心態甘做卑鄙小人的有的是。越來越多的家長願意把孩子送去擁有大量真題資源的培訓機構去，「培訓機構說到底是個商業機構，誰也不會一開始就說我去收集真題，都是家長說真題有價值、學生要認真做，機構才會去收集的。」
陳志文則直指學生、家長和培訓機構都沒有廉恥心。「不要說人家怎麼老針對你，為什麼不看看自己？香港的SAT考場2013年就出現過很荒謬的事情，北京的培訓機構拿著那場的作文題給大家散發，都遞到CB的人手裡了。培訓機構為什麼這麼不知羞恥？就是因為家長要題。這是最好的廣告，考前我就知道題了，一丁點的廉恥心都沒有。」
尤其是SSAT考試，陳志文認為家長的金錢和欲望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對SSAT有要求的，基本都是美國最好最頂級的私立高中。這類學校的學生家長，都有很強的經濟實力，對孩子期望也很高，因此在一些培訓機構的慫恿配合下，非常容易出現一些違規做法。」
觀點
「上了好學校，你念得下來嗎？」
「在英美，作弊是堅決不能容忍的，一次都不行，這是最可恥的事，根本不存在情有可原的說法，規則面前沒有例外。」陳志文說。
因為SSAT成績取消的事，餘躍也與大洋彼岸的同行發生了爭論。同行認為籤了保證書的考生洩題是違反了契約精神，是完全的是非問題，而餘躍則認為，這是源於文化衝突的一場博弈：「我們是一個視考試如生命的民族，高度緊張高度投入，一旦出題規則有漏洞，破題一方就會有天然的優勢。這不是對與錯的問題，不應該站在西方道德的制高點上去看。」
「中西教育的觀點是不一樣的。你出國學習，當然也應該學習國外怎麼衡量你的學業成績，要尊重對方的文化和教育體系。」從事留學行業的方宇10年前在美國留學，那時候他們學校畢不了業的中國學生就佔十分之一，「不上課、抄作業，在國外待不下去，回國也沒學到什麼，但家長們並不在意這個問題，只要出去了就行。那時候我還在網上看到有人說，雅思聽力我都聽不懂，但依然考了7分，覺得特別可笑。」
陳志文對此也非常無語：「你現在就這麼對付著，到美國上了好學校，你念得下來嗎？你現在可以押題，上了大學還能押嗎？你能押每次作業嗎？」據他所知，北京某中學國際部這兩年申請成績遙遙領先，然而每年都有從名校退學的。「你讀不下來，到時候害的是誰？」（凌雲、方宇為化名） （文/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