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分之一決賽的主題是「諸神黃昏」。
31歲的梅西,33歲的C羅,34歲的伊涅斯塔,34歲的馬斯切拉諾,35歲的佩佩……這些名字就如同足球世界中的神祗,供後人仰望。然而如今,他們卻只能眼看著後人在他們面前肆意慶祝,留給我們一個落寞的背影。
諸神不死,但諸神會老去,會慢慢凋零。他們終究無法阻止黃昏的到來。
而黃昏過後,必將是無盡的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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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4-3阿根廷
這可能是阿根廷足球史上最悲壯的一場比賽,甚至超過了1990年與德國的那場決賽。與獨木難支相比,更加令人感慨的是英雄遲暮。
阿根廷的前場攻擊群打出了本屆世界盃最出色的表現。迪馬利亞的突破和遠射讓人回憶起了五年前那個在皇馬無所不能的天使之翼,阿奎羅機敏的搶點也似乎變回了那個在英超神出鬼沒的鋒線殺手。梅西在英超第一後腰的全場盯防下依舊貢獻兩次助攻,最後階段的突破,幾乎將法國隊打入絕境。
然而決定比賽的,卻是19歲的姆巴佩和22歲的帕瓦爾。面對阿根廷孱弱的後防線,他們毫不客氣地打入4球。如果姆巴佩不是被提前換下,他幾乎可以上演帽子戲法。
這是一支在絕境中爆發的阿根廷隊,然而令人絕望的是,即使攻擊線爆發出了如此恐怖的戰鬥力,結果也不過是這樣罷了。比賽最後時刻,阿根廷左路橫敲,半高球傳到法國隊門前,迪馬利亞一腳射門把球送上看臺。此時的阿根廷球迷都在幻想:「假如那個包抄的人是伊卡爾迪……」
然而伊卡爾迪正在家陪老婆釣魚。國際米蘭的「潘帕斯不動明王」,在國家隊連看飲水機的資格都沒有。而入選國家隊的梅薩,在對克羅埃西亞的比賽中角球直接罰向看臺,腳法堪比魯尼。
梅薩幾乎就是阿根廷足球未來的縮影。這名26歲的球員作為邊前衛,在阿甲聯賽只打出3球4助的慘澹數據,然而他卻作為阿根廷國內聯賽球員的代表,進入了國家隊。有傳言稱,梅薩所在的獨立隊主席與阿根廷足協有姻親關係,為了推廣獨立隊球員,足協強行幹預了桑保利的用人,要求梅薩上場。
如果世界盃之後梅薩轉會歐洲聯賽,這個傳言就基本可信了。
比賽的第85分鐘,梅西在中路面對三人包夾突入禁區,然而射門時沒有打出力量——如果他能再往前10釐米,這腳抽射必將洞穿洛裡斯把守的球門,然而對於31歲的梅西來說,這10釐米已然成了一道不可跨越的天塹。
射門之後,梅西倒在地上,沮喪地雙手抱頭,法國後衛望著他的身影,心有餘悸。倘若時鐘撥回一年前,這腳射門很可能成為殺死法國隊的致命一刀,然而即使是梅西自己,也不得不承認一個殘忍的現實:他已經老了。
時間退回12年前的德國世界盃,阿根廷小組賽對陣塞蒙,第74分鐘。
替換馬克西·羅德裡格斯登場的是效力於西甲巴塞隆納的小將梅西,這是他第一次代表國家參戰世界盃,前兩天他剛過完19歲生日……
在那一刻,沒有人知道他將開啟一段多麼傳奇的職業生涯,也沒有人知道,他將以何等悲涼的姿態結束自己的世界盃之旅。
那時的梅西還被稱為「小跳蚤」,他留著長發,在場上飛奔、突破、傳球,無所不能。他可以頃刻間扭轉比賽的勝負,卻註定無法更改阿根廷足球的命運。
大廈將傾,國士無用。
烏拉圭2-1葡萄牙
賽前所有人都在企盼著「絕代雙驕」宿命般的對決,然而他們卻雙雙倒在八強的門口。我們可以說,一個時代在今天結束了。
與梅西不同的地方在於,C羅今天甚至連悲壯的機會都沒有。烏拉圭的鐵血防守切斷了他與中場的聯繫,在戈丁和吉梅內斯的盯防下,他整場碌碌無為,遠射和定位球是他威脅對方球門僅有的武器。
小組賽第一場,C羅用天神下凡般的表現逼平西班牙;第二場,他抓住僅有的機會,頭球將摩洛哥送回了家;然而第三場,面對波斯鐵騎,他罰失點球,射門也失去了準星。當今足壇最強悍的戰爭機器打光了彈藥。
面對自己的隊友,C羅無力回天——後防線上是35歲的老將豐特和佩佩,替補席上坐著36歲的阿爾維斯,攻擊線上的最強替補是34歲的誇雷斯馬。年輕一代難堪大用,幾名小將被嘲諷為「葡萄牙黑暗四天王」,停傳帶射粗糙至極,完全看不出上半年在俱樂部的高光表演。
如果說足球是11個人的運動,那麼C羅就將本屆世界盃的葡萄牙隊變成了他的個人表演。這並不只是因為他的強大,而是因為他無可奈何。
葡萄牙從來不是一支傳統強隊,「黃金一代」是意外,在世界盃早早出局才是常態。當那些熠熠生輝的名字退去後,C羅終究要面對現實的殘酷了。
比賽進行到最後時刻,C羅閉上眼睛,仿佛回到了那個2006年的夏天:馬尼切中場攔截,傳給德科,德科分到邊路,菲戈拿球後,標誌性的一撥一扣,晃過對方後衛傳中,足球精準地砸到努諾·戈麥斯的頭上。戈麥斯頭球擺渡到後點,C羅迎球怒射,皮球呼嘯著飛向對方球門。
然而葡萄牙黃金一代退役後,「四小天鵝」除了C羅之外,相繼陷入平庸,國家隊只能靠C羅苦苦支撐。2016年那個五分實力五分運氣的歐洲冠軍後,葡萄牙隊又陷入了青黃不接的局面。
與其說大家相信C羅能帶著這樣一支葡萄牙奪冠,倒不如說,這樣一支葡萄牙隊,正因為有了C羅,大家才願意相信他們能夠爭奪冠軍。
他睜開眼睛,繼續向烏拉圭的球門奔跑,仿佛奔向自己的宿命。
西班牙1-1俄羅斯(點球3-4)
如果說阿根廷和葡萄牙死於時運不濟,那麼西班牙則是徹頭徹尾的自殺。
賽前突然炒掉教練,臨時救火的是只在西乙執教過的耶羅;盛世美顏在前場獨木難支,連球都碰不到的他沒法對俄羅斯的球門造成威脅;皮克防守時愚蠢的失誤送給對方一粒關鍵點球;中場毫無生氣,又回到了2014年慢悠悠的倒腳流,2008年的前場穿插與2010年的節奏變化不見蹤影;新一輩球員難堪大用,26歲的伊斯科在場上的作用甚至比不上34歲的伊涅斯塔……
德赫亞的蹩腳表現更讓人無比懷念當年的卡西利亞斯,曼聯的後場大腿在世界盃上只貢獻了一次撲救。如果說有門將的表現比本屆世界盃的德赫亞更恥辱,那只能是阿根廷的卡巴列羅了——然而卡巴列羅是37歲的切爾西飲水機看守者,而德赫亞則是傳說中的世界級門神。
2008-2012年,西班牙的傳控式打法統治了世界。2008年,智叟阿拉貢內斯帶領的西班牙問鼎歐洲;2010年,博斯克令人窒息的傳控倒腳扼殺了荷蘭近30年來最好的奪冠機會;2012年的歐洲杯決賽,義大利被西班牙0-4肢解,鏈式防守在西班牙鬥牛士面前不堪一擊。
34歲的伊涅斯塔作為主力,見證了西班牙足球近十年間的全部輝煌與低谷。在與俄羅斯的比賽中,他在第67分鐘臨危受命,幾次漂亮的突破分球依稀間還能看到他年輕時的影子。然而他四面環顧,周圍已經不見了哈維、比利亞、阿隆索和託雷斯。
他替下的大衛·席爾瓦同樣是西班牙的六朝元老,2008年,打爆荷蘭的那支俄羅斯隊小組賽1-4,半決賽0-3兩次輸給西班牙,半決賽最後階段一劍封喉的正是席爾瓦。然而32歲的席爾瓦,已經永遠無法追上自己22歲時的步伐了。
這支隊伍是西班牙足球輝煌年代最後的背影,每個英雄都會老去,正如每個故事都有結尾。
比賽已經接近末尾,西班牙隊即將主罰最後一個點球,他們必須罰進,才能保留下最後的晉級希望。伊涅斯塔背對著球門,不敢正視自己的隊友。我們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麼,或許他在懷念自己過去的隊友,或許他在回憶那個光榮的時代。一分鐘之後,阿斯帕斯將罰失點球,俄羅斯人興奮的怒吼將響徹球場,西班牙將不得不面對慘澹出局的命運。
但至少這一分鐘的時間,西班牙人的心中還保留著一絲希望。
克羅埃西亞1-1丹麥(點球3-2)
2014年,28歲的卡斯帕·舒梅切爾終於和萊斯特城一起升上了英超。在此之前,他已經在英冠聯賽效力了6個賽季,還打了3個賽季的英乙。過去的八年間,他輾轉了8支球隊,從英格蘭到蘇格蘭,從英超到英乙。
他並不是一個糟糕的門將,但父親的姓氏成了他的拖累。在大家眼中,舒梅切爾就是門神的代稱,他的任何一點失誤都會被無限放大。大俱樂部覺得他配不上這個姓氏,小俱樂部又覺得小廟供不起這座大神仙。於是他只好在2011年加盟了萊斯特城,直到三年後升入英超。
此時的萊斯特城也不過是一支魚腩保級隊罷了。2014年12月,他蹠骨骨折,缺席了四個月的聯賽,復出後,他幫助球隊保級成功。賽季末,球隊主教練皮爾森被免職,取而代之的是著名的「補鍋匠」拉涅利。那一年,卡斯帕29歲。
29歲的老舒梅切爾獲得了英超元年的冠軍,還帶領丹麥奪得歐洲杯,從此揚名世界。而對於29歲的卡斯帕,他的職業生涯才剛剛開始。
2016年,萊斯特城隊奇蹟般地奪得英超冠軍,一年後,丹麥隊在歐洲區附加賽上兩回合5-1大勝愛爾蘭隊,拿到了2018年世界盃的參賽資格。2018年7月2日,面對剛剛3-0完勝阿根廷的克羅埃西亞隊,卡斯帕3次撲出點球,將比賽的懸念留到了最後一刻。
丹麥最終還是輸掉了比賽,然而卡斯帕終於可以驕傲地宣稱,自己沒有辱沒父親的姓氏。要知道,他父親在世界盃上的戰績,也僅僅是八強。
這次的專題並不是吐槽,我們告別的並不是四支隊伍,而是一代人的記憶。
2022年世界盃上,梅西35歲,C羅37歲,伊涅斯塔和馬斯切拉諾38歲,迪馬利亞和阿奎羅34歲。他們應該再也不會出現在世界盃的賽場上了。
我們所期待的雙雄對決並沒有出現,考慮到阿根廷與葡萄牙糟糕的青訓現狀,在下屆世界盃上,我們能否看到這兩支球隊,都是未知數。
很多年之後,我們會這樣對自己的後輩講述這個時代:那時候有個阿根廷人叫梅西,他過人很厲害,沒有人能攔住他的突破;還有個葡萄牙人叫C羅,他的身體非常強壯,誰都擋不住他的射門。當時兩個人的粉絲每天都在爭論誰是世界第一,總是期待他們能在世界盃上來一次正面對決,然而直到他們退役,這一天都沒有到來。他們是地球上最會踢足球的兩個人,可惜都遇上了各自國家隊最糟糕的時代。
他們被稱為「絕代雙驕」,分別代表了足球力量與技巧的極限。很多年過去了,再也沒有人能像梅西那樣控球,也再也沒有人能像C羅那樣射門。
這就是我們經歷過的那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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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山西晚報全媒體編輯 閆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