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人們所目睹的,是形形色色的彩色空間,但是,若能通過黑白照片,則可以看見另一個世界。
—森山大道」
我聽過很多人的故事
那些敏感的脆弱的靈魂在體內橫衝直撞
他們對我笑著,講述著他們的故事
有禮貌的問我可否抽菸
我遞過去打火機,遞過去溫水
以及冰冷的右手
我是個冰冷的人,也不知得了哪種病,我生來體寒血冷,去了無數醫院也治療未果。
幸好我找到了最適合我的工作。
你們見過盲人騎自行車嗎?
每天晚上十點,他總會準時出現在這裡,他抱起我的腰把我放進車筐裡,接我回家。
他用左手摸著路旁的欄杆來辨別方位,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一共58節欄杆,三個路口。
他的左手很粗糙布滿了老繭,所以他總是用右手摸我的臉頰,他不喜歡我看他的眼睛。他說他的眼睛黑洞洞的,會讓我感到害怕。
他很溫柔,他每次都騎的很慢很慢,他說怕撞到陌生人,自己爛命一條倒是不怕死,就是怕給別人添麻煩,更怕他死了,就沒人照顧我了。
他喜歡小貓,每次有喵喵的叫聲,他會循著聲音也喵喵的回應,我總是笑他幼稚。
18歲那年,他因車禍導致雙眼失明,父母雙亡,肇事方也當場死亡。
22歲那年,他在垃圾箱旁遇到了我。
一個瞎子一個雙腿截肢。不幸的人湊成了一個不幸的家。
我不愛他,他也不愛我。為了生存我們沒有選擇的餘地。
不過他倒是一個稱職的丈夫。
也一直是一個善良的人。
我在這裡工作了有三年,說起來是因為他得去工廠流水線工作,我一個人在家待著煩悶,便建議我出去找一個不累的的工作,並且負責送我上下班。
我對我現在的工作很滿意,輕鬆舒適薪水不低。
我和他一樣,都是廢物,沒有一技之長,不懂世事人情。
四年前我離開了家,一場大火,燒毀了一切。
我為了紋身,為了紋身的朋友,同樣為了充斥紋身朋友的朋友圈,失手殺了母親,父親帶著禮物回家的時候,我放了這場大火。
我俯身撿起了它,「blue」,我的成年禮物。
我生在一個貧困的家庭,擁有同樣貧困的腦子。
為了生存我沒得選擇,不過父母倒是很寵溺我。我不滿她們世俗封建的思想,同樣不滿自己的身世和生活待遇。
我總覺得我和他們是不一樣的。他們太low了,我需要這個紋身來證明我自己,我與他們不一樣。
這樣的話,朋友也會覺得我與眾不同。
我要離開這個貧窮的地方,我攥著手裡絲布包裹的錢,買了張飛往b市的機票。
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坐飛機,我和他們不一樣!
在b市,紋身並不是什麼稀有的虛榮,我發現那些窗明几淨的奢侈品商店,才是我想要的人生。
一周內我花完了父母給我存的嫁妝錢,扔掉了這塊柔滑的絲布。
不過好在因為我沒做過任何家務,沒有瑣事而操過心,便使我擁有柔滑的皮膚,明亮的眼睛。
有人說給我很多錢,讓我和他睡覺。那是我的第一次,和金錢的第一次。
起初的膽戰心驚,到後來的欣喜若狂,這不過是對自己的認清。
他說喜歡我害羞的樣子,所以我有了新的爸爸。他不會給我買「blue」,但會給我買GUCCI。
我更愛GUCCI。
他喜歡給我買衣服,一些奇奇怪怪的衣服,他喜歡叫我狗,但是我喜歡貓。
後來爸爸就變成了主人。
我們瘋狂的做遊戲,近乎變態的挑戰著世俗的底線,這讓我很興奮。
我討厭世俗,這讓我和他們不一樣。
慢慢的他變了,他變成了真正的自己。他說他對缺陷有莫名的快感。
他束縛住我的雙腿,用絲布蓋住。我再也沒有自己走過路。他說他捨不得我用自己的腿。
過了許久,我的雙腿便缺血壞死了。
相比較絲布,我的腿更為光滑。
我永遠的失去了他和它們。
他拿著它們走了。我被扔進了垃圾桶旁。
爸爸會給我買「blue」,會用光滑的絲布包裹著我未來的嫁妝,送我離開家門去找尋幸福。
他會給我買GUCCI,會用光滑的絲布包裹的我的雙腿,扔我離開別墅去翻找垃圾。
後來如前面告訴你的,他來了。
我需要他的雙手來照顧,而他需要我的身體來照顧。
我們過著互惠互利的幸福時光。不過,我從不認為這是愛情。
我和他一樣,都是廢物,沒有一技之長,不懂世事人情。
幸好相比較我有我的「一技之長」所以「那裡」要了我。
他們和我的「主人」不一樣。
「主人」拿走了我身體死去的部分,而他們貪戀我身體活著的殘餘。
主人「戀屍」,他們「慕殘」。
我很幸福,不論是工作,還是家庭。
他和他們都是好人,我有了許久未曾得到的身為一個人的尊嚴。
之後的事你們也都知道了。
上周三,上班時我的客人與我閒聊,說來的路上出了車禍,一個瞎子騎車上路被一輛ORV撞死了。「真他媽的是個瘋子,眼瞎了就老老實實在家呆著,還敢騎著自行車在路上亂跑。自己想死,還想拉著別人!」不過聽說那輛ORV在後備箱裡被交警搜出來一條腿,被懷疑謀殺。
「帶我去好嗎?他是我朋友。」
「行,不過那得等完事了再說。我不能白花錢不是嗎?」
兩種液體在我的臉上,我的嘴裡混合發散爆炸。
她突然嚎啕大哭,舉起雙手死命的錘著桌子
「我愛他!我也恨他!為什麼!為什麼他是個瞎子!為什麼!?你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那些有錢人可以決定別人的生死?!而我們只是想要活下去呀!
我殺了他!還有他們!他們都該死!混蛋!我想我媽媽了,我想我爸爸了!他們都該死!我也該死!」
我關掉了錄音機,點了支煙,等他冷靜下來,這次的談話差不多也該結束了。
愛情,家庭,職場,社會,特殊群體。這是他給我講的故事。
我拿起桌子上的檔案,又重新翻看了一遍。
我眼前的這個人,男性,因為長相醜陋,從小被父母虐待毆打,被老師同學嘲笑,小時候撿了只英短,起名「blue」,被父親虐殺至死。
18歲那年一場車禍讓他失去了家人,自己也變成了盲人,後來便孤身一人來到了b市,因為殘疾,找不到工作,吃住皆在垃圾箱旁。
他把自己從垃圾箱裡撿來的充氣娃娃,幻想成和醜陋母親完全相反的漂亮女孩,自己則是有正經工作,和脾氣暴躁的父親完全相反的,溫柔體貼的男人。
從小缺乏親情,缺乏物質,嚴重自卑,渴望被人尊敬與喜愛。偶然聽說有慕殘人群,對此非常渴望。每天騎著偷來的破自行車,挨家挨戶詢問有沒有慕殘團體。
他,不,應該說是她。她冷靜下來了,不客氣的抽走了我放在桌子上的一支煙。拿起打火機點燃後深吸了一口。
「我和他一樣,都是廢物,沒有一技之長,不懂世事人情。
所以我們該死!
不過我還有個願望。
你見到我的「blue」了嗎?對,就是那隻貓。
請給他一個家。」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直視著我的雙眼,全然不像是個瞎子。空洞洞的眼孔仿佛射出兩道明亮的光。
也對,次人格的她,有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很是美麗。
放心吧。雖然我明知她看不到,我依然對她點了點頭。
一場想像中的車禍抹殺了懦弱自卑的主人格,一場想像中的謀殺殺掉了根本不存在的「主人」,美麗漂亮的她得到了完全的自由。
撰稿/黑羊
編輯/修改/Bluet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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