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對雲門舞集的報導吸引池上遊客的目光。
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這種文藝腔十足的話聽來煽情,在日常生活中冷不丁說出來,對方多半要起一身雞皮疙瘩。然而在臺東縣池上鄉,重逢是一件太容易的事,讓人忍不住驚嘆,怎麼總是你?
原因何在?池上很小,當地人笑說,開車穿鄉而過,一路不堵車只要5分鐘。主要的街道統共就那麼幾條,大多數人選擇遊賞的地方也集中在幾處,早上剛在大坡池看日出時認識,午飯時段轉角又遇到,晚上還能湊在同一家杏仁茶店排隊。
這也就罷了,前天在臺東夜宿同一家民宿的陸生小夥伴,都能在池上排隊買奶茶時發現。夜間投宿各自入室,本不大會有交集,只因民宿老闆從機場先後接站後都送去鐵花村,才有了興盡而歸的同車相識。
「如果下半天來的話,直接送去遠離市區的民宿多可惜,時間就浪費了,多去我們的家鄉臺東看看嘛。」民宿老闆憨直樸拙,對家鄉抱有一腔熱忱。接站後必定把房客放在市區想去之處,自行開車先把行李運回在房間放好,再在房客市區夜遊後將人接回。如此往返,分文不取。
民宿老闆娘說,因為鐵花村落成,臺東市民晚上有了消閒的去處。不然只好去電影院,或者跑到山上去喝喝茶,但未免不夠經濟或方便。在鐵花村走走逛逛,見有人騎著腳踏車來賣手衝咖啡,還有臨時設立的集市,街頭藝人也會唱上半天歌。
「從前臺東發展比較落後,臺灣好基金會選在這裡做旅遊規劃推廣,整個面貌就不一樣了。」老闆娘說,臺東有些咖啡店、簡餐店不是本地人開的,而是其他地方的人過來旅遊,發現很喜歡這個地方,就留下來了。
老闆娘笑說,在臺北,小確幸的成本也很高,租金那麼貴,開家咖啡店可不容易。但在臺東,價格就便宜多了。「臺東很慢,在都會區打拼的人,來這邊可以放鬆下來。」但據她說,來民宿度假卻全程接打電話忙工作的人也見過,都沒能多出去逛逛。好心問起對方,反倒答說因為遠離了工作場合,處理起問題就更焦慮了。「人和人的差別啊就那麼大。」
她也遇到過尋求改變的房客,原本做著理工科的工作,40多歲時辭職去學烘焙,在池上打工換宿,想跟民宿老闆學一手。本想介紹給我認識,又想起最近那位客人請了短假去別處雲遊。
我到池上的時候正趕上「秋收稻穗藝術節」,原本路上野狗比行人多的鄉間,一夜間湧入與村民人數相當的遊客。問起他們來池上的緣由,大多數人是為了觀看雲門舞集的兩場演出,還有些人沒搶到票,單為池上而來。他們來自大陸、香港和歐美,有些已是多次造訪的熟客。
池上人率性可愛。曾啟發林懷民編創舞作《稻禾》的農友盧美錡、葉雲忠家中生趣盎然,閣樓上盧美錡的油畫和書法習作頗具靈氣,社團書法老師贈予其「滴水穿石」表達激賞,四個孩子的媽媽盧美錡絕不是玩票。
既要帶一群孩子,還要忙好幾塊田裡的農活,再加上在當地小學一周六堂課教客家話,看似分身乏術的盧美錡卻開發了很多愛好,畫起油畫、練起書法有時要到後半夜,眼見天都快亮了。
在打田這種體力活通常由男人擔當時,盧美錡還在池上率先獨自上陣,鄉親們觀之嘖嘖稱奇。即便農事家務勞累,盧美錡每每不忘犒勞自己,會開車的她經常約上三五好友,一個月自行批假一天,去別處逛吃。她管這叫「忙裡偷閒」,因為深覺「我們自己太辛苦了」。
單是種田已足夠勞累,盧美錡還在山上新種了2000棵芒果,每天開車上山下地,把自己忙得夠嗆。勞作之餘又要拿筆在閣樓上「自己的小天地」練字,家裡人自然不會打擾,外人來了她也不作理會。看著她如此飽滿豐盈的人生狀態,我小心翼翼地評價她「活得很自我」,她聽了非常高興,讓我下次回來品嘗芒果。
面對池上,說再見好像有點草率,不僅有多次前來的遊客足可為證,池上人也認定你不會遠走。被我連日打擾的池上書局主人簡博襄就說,有些熟面孔經常出現,他都把「你來了?」順口改成「回來了?」見我一邊說拜拜一邊返身摸貓,他雲淡風輕地說,再回來哈!(記者 張盼 文/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