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學校正舉行教師拔河賽，中場休息十分鐘。
「老師，趙韜牙掉了！」夏語剛倒了杯開水準備去操場，小班長慌裡慌張跑進來，和她撞了個滿懷。手一抖，茶杯「哐當」砸在腳上。腳一熱，剎那火燒火燎的，牙也跟著疼起來。
這時，鄰班老師跑過來，大聲說：「夏語，你班有娃牙磕掉了。你趕緊去看看。」
「牙，咋掉了？」。
「娃能吹，說誰能拉動他，給二十塊錢。他站在繩子上，兩邊人一拉繩，他從繩上摔下來，牙磕掉了。」
夏語小聲嘀咕：「牙磕一下就掉了？我這牙都疼個把月了，咋沒見掉？」
「流了好多血，磕掉的牙，娃兒攥在手裡。」同事見她有點癔症，催她，「趕緊去，領導帶著要去醫院。看來兇多吉少。」
她心裡一咯噔，真掉了！校領導知道了，挨批逃不掉。家長要知道，肯定饒不了。因為趙韜出錢請同學代寫作業，家長來過學校，可一副財大氣粗、愛管不管的樣兒。
夏語捂著臉，一拐一拐跑到操場上。搭檔劉老師攙著孩子走過來，是韜——他捂著嘴，走著哭著。後面跟著書記、政教校長和政教主任。
老師學生已散了，好好的教師運動會就這樣草草收場。夏語有說不出的忐忑：學校好多年沒舉行過運動會了，說是怕學生磕著碰著。今年職代會三番五次建議，學校才同意只舉行教師運動會。學生只有本年級老師上場才能出來看。眼見快結束了，老師們說想喝口茶，喘口氣，裁判就說休息十分鐘。
不到兩分鐘，就出了這事。恐怕再也不會舉行運動會了。安全大於一切啊！一朝蛇咬，十年怕繩。
「給家長打電話。」政教主任看了夏語一眼。
夏語拿出手機撥號。剛接通，就聽家長說：「老師，啥事？我忙裡很。」
夏語頓了一下，小心翼翼說：「趙韜磕住了，現在去醫院，你來看看。」
剛說完，只聽見「滴滴滴」的盲音。夏語心裡亂成一鍋粥。好像腳不疼，牙也不疼了。
到醫院，找到牙科。趙韜鬆開手，一手血痂。醫生抽起他下巴看了一眼說：哎呦，流這麼多血。趙韜捂著嘴，開始哭。一行人又是著急，又是安慰。醫生接了杯純淨水讓他漱漱口，他卻一直捂著嘴不接，一圈人好說歹說，他還是不接，只哼嚀著說疼。
夏語有點發慌，不自覺提高聲音說：「不讓醫生看，咋給你安牙？」
「啥，安牙？我兒子牙掉了？你們老師咋當的，我兒子牙都掉了，打的吧？」進來個虎背熊腰的男人，戴著黑墨鏡，邊走邊喊。
「沒人打他，自己磕的。別急，不是來醫院了嗎？」書記臉上堆滿笑，掏出煙遞上去，被墨鏡擋了回來。
夏語也湊上去：「他……」
「我不想聽解釋，我兒在學校掉的牙，學校賠，老師也得賠。」墨鏡胳膊一掄，甩在夏語嘴上。牙齒猛一疼，一股腥味在嘴裡蔓延開來。好像有什麼東西掉了，一舔，牙掉了！她疼得倒吸一口涼氣，使勁咬著唇，忍著那股腥味。
「兒子，涮涮嘴——信不信，我抽你！」墨鏡作勢揚起巴掌，又輕輕落下，「快涮嘴，一嘴一百。」
趙韜立馬端起杯子漱口，連漱三次。幾個人又氣又想笑，臉憋得通紅。
醫生說：「張嘴，我看看。」 趙韜張大嘴，醫生拿著小手電照來照去，學校的幾個人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過了一會，卻見醫生皺著眉說：「怪了！怪了！沒見豁子啊。咋說牙掉了？到底掉沒掉？」
趙韜漲紅了臉，動著嘴唇，嘟嘟囔囔聽不清說什麼。墨鏡大吼一聲：「我兒子都疼成這樣了還在問？快點鑲牙，要最貴的。」
幾個人對望一眼，夏語只覺得嘴裡針扎一樣疼。
「來來來！你來看，牙齊整裡很。哪兒掉？」醫生有點不耐煩。墨鏡、書記、政教校長擠上前。
「沒掉！沒掉！真沒掉！」政教校長一臉喜色，如釋重負。
墨鏡瞪大眼：「沒掉？沒掉？牙咋沒掉呢？不是說牙掉了嗎？」他推開書記和政教校長，往孩子嘴裡仔細瞧，看了一遍又一遍，怪了，怪了，真沒掉。
「韜，你手裡攥的啥？」劉老師問。
趙韜伸出手，一顆牙齒出現在掌心，黃豆般大小，裹著血跡。
「這不是牙是啥？不是牙是啥？」男人頭一揚，大聲問。
醫生苦笑著搖搖頭，幾個人面面相覷。
男孩小聲說：「是……是橡皮。我咬了一塊橡皮在嘴裡，咬碎了。」
墨鏡抬起手，不小心碰上了夏語的嘴，她低低「哎呦」了一聲。
「看把我兒子嚇得！」
房間裡突然靜得可怕。政教校長和主任一臉愁苦。夏語覺得自己的臉都腫了。
「牙掉沒掉，你自己不知道？」醫生問。
「我站在繩上絆倒了……磕住嘴，流血了，橡皮掉出來……大家都說牙掉了牙掉了，我也該當是牙掉了。」趙韜結結巴巴說。
墨鏡氣哼哼的：「算了，算了，別嚇著我兒子。」說著拉起孩子往外走。
夏語站著沒動。政教校長皺著眉，「還不回學校。」夏語剛張嘴，血水流出來，她撲哧一口把牙吐了出來，「牙，掉了！」
「哦，看一下，回學校。」書記、政教校長和主任趕緊陪著笑臉攆出去送墨鏡。
「那傢伙碰的吧！」醫生和劉老師同時問。
夏語搖搖頭，眼淚奪眶而出……
作者簡介：
盧東群，淅川縣第一小學語文教師。喜歡簡單生活，幸福工作。愛好閱讀，寫作，運動。相信種子，相信歲月，希望在心田播種文字的種子，散發歲月的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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