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立於百年機遇變革潮頭,數字經濟已成中國經濟高質量躍遷新引擎。加速數字產業化、產業數位化,是當下發展數字經濟及數位化轉型的重要命題。到底什麼是數字經濟?數字經濟現處何種階段?數字經濟的發展方向在哪裡?如何實現數位化轉型?……
億歐EqualOcean作為一家專注科技、產業、投資的信息平臺和智庫,現推出「數字經濟/數位化轉型百人談」專輯(同期,億歐EqualOcean數字產業創始人俱樂部也已成立),將通過深度訪談100位各行業數字經濟/數位化轉型洞察者、推動者與實踐者,在認知層探索解決方案與方法論。
本文系「億歐EqualOcean數字經濟/數位化轉型百人談」 專輯文章之一,我們訪談了北京大學(天津濱海)新一代信息技術研究院常務副院長馬修軍,主要圍繞實體企業與城市數字經濟及數位化轉型領域進行了深入交流。
北京大學(天津濱海)新一代信息技術研究院副院長馬修軍的研究方向包括人工智慧、機器學習、群體智能、多Agent系統、大數據、地理信息系統等,在國際國內期刊、會議發表論文80餘篇,主持或參加了多項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和科技部項目。在移動網際網路、大數據、智慧城市等領域研發多個產業化創新項目,積累了豐富的項目資源和技術團隊。
談到數字經濟和數位化轉型,馬修軍認為,這是一個時代發展的必然趨勢。但他同時表示,很多企業雖然深知轉型的必然性,但受制於無法靠自身資源來克服人才、基礎設施、商業模式以及管理等一系列問題,使得數位化轉型戰略難以實施。
在馬修軍看來,「創新」是數位化轉型的核心特徵以及數位化轉型的關鍵,但沒有一家企業可以做成所有事情。未來的創新一定是協同創新的,沒有誰比誰高級,應該平等地開放和融合。
針對數字經濟的未來,馬修軍認為,數字經濟發展與社會治理的一大必然是通過數位化技術來改善資源配置的效率,這是未來的剛性需求,也是數位化轉型的核心機遇。由於不同地區的產業基礎有所區別,未來在京津冀、長三角、大灣區等地區會探索出具有當地產業特色的數字經濟模式,之後的形成跨地區的數字經濟產業鏈大格局。
但想要形成這樣的未來仍存挑戰。馬修軍指出,現在看起來高大上的信息化技術還並沒有找到同實體經濟相融合的場景化方式,技術和場景中間的「鴻溝」亟待填補;此外,數字經濟與數位化轉型落地的創新機制仍在探索中。
1、您如何理解數字經濟與數位化轉型?
數字經濟和數位化轉型是一個時代的必然。然而,實體企業的數位化轉型還面臨著諸多難以逾越的障礙。很多企業看到了轉型的必然性,卻轉不動。而且,每個企業碰到的具體困難可能不一樣,僅憑企業自身資源未必能完全克服人、基礎設施、商業模式以及管理等各方面的問題,這使得數位化轉型戰略難以實施。
因此,針對實體企業數位化轉型,社會上出現了多種服務方式。
其中一種來自於諮詢公司,他們為企業提供一份很高大上的諮詢報告,聽著很熱血,調研分析也很切實際,但最後企業沒法實施,所以光有諮詢是不夠的。
另一種服務來自系統集成商或者數位化解決方案供應商,他們給企業提供解決方案,但是這些解決方案往往是基於某個部門或者某一個層級的信息化需求提出來的,很難實現企業維度的轉型,並且方案是高度定製化的,也很難大範圍的推廣,導致無法市場化。最終只能做一些數位化工具或者推銷一些已經比較成熟的數位化方案,雖然可以解決一些局部問題,但是完成不了企業數位化轉型的任務。
所以,現在沒有一種好的商業模式、好的服務幫助實體企業完成數位化轉型。
同時,企業轉型不光是企業自身的問題。以化工產業為例,化工產業在整個國民經濟中佔比20%,具有很大的影響力。而這一產業對應的國家監管手段仍然特別粗放:只要有一個事故,整個公司甚至行業都要停產,但是化工企業停產會造成很嚴重的損失。這種行業性和社會性問題由企業自身是很難解決的。數位化轉型還要考慮行業性數字監管問題。
北大研究院擬創建成立「數字經濟產業創新中心」,探索場景化全方位的第三方數位化轉型整合服務,提供一系列可實踐的模式,既服務單體的實體企業轉型,同時也著眼於行業產業鏈的精細化、智能化、數字監管運營的完整體系。這種模式有可能會在每個行業孵化出專業的第三方的數字監管服務,會對接國家的各種標準,服務國家現代治理能力的提升。
2、國家最早提出的數字經濟可以從數字產業化和產業數位化兩個維度入手,您怎麼看待二者之間的關係?
從投資的角度和賽道的角度來看,單純地分為產業數位化或者數字產業化過於簡單,雖然在某一個視角上是合理的,但是不一定科學。因為不存在數字要不要產業化或者產業要不要數位化,兩者本來就是一體的,重點要看服務的對象與模式是什麼。
依照數位化發展融合趨勢,每一個以信息技術、以數位化為特徵的產業最終都會沉澱成基礎設施,變成實體企業。比如IOE,現在谷歌、Facebook、亞馬遜等巨頭也面臨著被新興產業顛覆的挑戰。數字產業化並不比產業數位化高級,只要經濟形勢改變了,它們都會面臨人的問題、管理的問題,只是工作方式、模式不一樣。所以,不要區分產業數位化和數字產業化,應該回歸所從事的產業以及產業鏈內的行業本身,回到第一性原理,去思考數位化的本質到底是什麼,轉型的目標到底是什麼,否則就會走彎路。
3、在推進數字經濟發展及數位化轉型落地過程中,企業和政府需要把握的關鍵是什麼?
我們現在正處於整個社會快速變化的階段,同時受到新冠疫情影響,可謂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並且,整個世界正處於從工業文明到信息文明轉換的關鍵階段,真正的信息文明還未到來,但世界已經逐步向信息社會邁進了。在這個過程中,我們的經濟發展、社會治理、生活模式都在急劇變化。因此任何一個國家都是摸著石頭過河,沒有任何先進經驗,包括美國也是在探索中。
然而,正是因為大家對新模式的探索速度太快,新技術、新概念層出不窮,這種社會變化的速度和信息爆炸影響了我們的心智,導致我們不知道路怎麼走,產生了選擇困境。
對實體企業來說,還是要回歸本源,最好、最新的技術不一定適合自己。處在不同的階段,企業都應該積極探索最適合自己的技術和模式。所以,個體企業要根據自己的商業規劃、戰略規劃和資源,實事求是地選擇自己的路徑和適合自己的技術與模式。
國家、政策部門或者地方政府也要實事求地扶持數字經濟及產業集群,簡單地引進所謂的獨角獸、出臺新技術新模式政策不等於數字經濟,各城市政府要根據當地產業鏈基礎、人才的積累,以及社會發展定位,量身打造自己的數字經濟發展模式。
4、在城市數字經濟建設方面,您覺得現在是否已經出現了相對於其他地區做得比較好的城市案例?
數字經濟是一個新內容,全球還不存在這樣的案例。先別說數字經濟,智慧城市已經喊了10多年了,但還沒有哪個城市稱得上是智慧城市。數字經濟剛剛興起,也沒有哪個城市是建立在數字經濟為主導的模式上的。
創新是數字經濟的核心特徵。一個典型例子是,矽谷的產業從一開始的集成電路到軟體再到網際網路直至當下的生物醫藥,這種變化背後不一定是數字經濟,但一定有創新基因的驅動。支持這種變化是創新的土壤,包括有預見的創業者,經過商業驗證的可行想法以及創業資金的支持等等。未來,對個體企業、產業、城市來說,創新的基因和土壤這一基本要素一定是數位化轉型的關鍵。或許十年之後,真正把創新做紮實的城市就能誕生出很好的數字經濟模式。
有些城市在超前布局,但不能僅依賴政府的引導,還需要整個城市的產業創新要素的聚集和激發。不同城市地區的產業基礎也有所區別。比如,珠三角的電子信息很發達,也許在某個維度上再加一些要素,例如基礎原創的技術基因,將中國製造變成中國創造,探索高質量發展的珠三角的大灣區數字經濟模式。但大灣區模式不一定適合長三角、京津冀地區。相反,京津冀、長三角有很多的科研科創資源,也有一定的綜合多門類的產業基礎,應該基於自身優勢探索本地區的數字經濟發展模式。
所以各個城市不要追風,一定要找到自己獨特的優勢,建立適應自身高質量發展的數字經濟模式。只是簡單出幾個政策、建幾個高大上的園區、聚集幾個獨角獸等等貼標籤的方式是不可行的,會錯過機遇期。
5、您認為未來的數字經濟模式或者說數字經濟終極形態是怎樣的?
數字經濟如果沒有實體場景需求引領的話,就只能追求技術指標,比如新基建數據中心的的能耗比、算力能力等。所以未來的數字經濟模式是場景化創新。
現在很多地方都在提「場景」,往往把「場景」與「應用」等同。但是,我們需要看到,「場景」≠應用。場景既可以來源於實踐的總結與提煉,也可以來源於需求的概括與抽象。應用可能是一次性的,場景則是可以無限構造與利用。一個城市的數字經濟場景資源經過設計與構造,可以是無限的,為新技術、新模式與新機制提供更好的、更直觀的且帶來更優體驗感的試驗場與測試床。
以智能製造為例,若要實現產能的規模化及業務流轉的高效化,要思考在這個場景裡用什麼傳感器、怎麼搭建供應鏈、採用什麼商業模式,只有這樣才能定位到適用的技術邊界,數位化才能落地。
未來的創新模式一定是協同創新的,沒有誰比誰高級,應該平等地開放和融合。企業間可以採用聯合實驗場景創新的合作模式,在若干需求點上進行磨合,最後形成一個分增量的商業模式,用數位化技術賦能產業,從而實現數位化轉型和營收的成倍增長。
6、如果要向您所述的這種數字經濟終極形態邁進,還需要經過哪些階段?
每個城市或每個地區都有自己的主導產業,這些產業內存在共性需求,所對應的數位化技術的需求也是共性的。
第一個階段,政府應該設立機制,引導實體經濟將共性需求釋放出來。然後把各種先進的、顛覆式的數位化技術放到在這個場景裡面,讓實體企業去檢驗、遴選、應用,這種模式可以比較有效地推動數位化技術落地。
所以,數字經濟招商不能只看企業有沒有數位化技術,而是要由政府主導,開放城市產業的核心需求,由實體企業承接合適的部分,政府可提供相應補貼,與實體企業互相配合。未來,如果長三角對某個行業進行了數位化轉型,別的城市在共性需求的滿足上也可以向其借鑑,從而帶動全國乃至全社會的數位化轉型,降低整個社會轉型的總擁有成本。
7、如您所述,未來的數字經濟終極形態需要實現各方配合,這其中應該包含哪些類型的參與方?
每個城市都應該有一個類似數據經濟產業辦的頂層規劃部門,一般由政府來擔任。政府有號召力,可以組織產業方,也可以打包需求來召集技術提供方,既可以提高精準度,又可以通過大規模的需求聚集龍頭的技術提供方。
另外,龍頭企業聚集後產生的頭部網絡效應會帶動城市的數位化轉型氛圍,技術的基因自然就嫁接至城市數位化轉型中。
政府還可以圍繞著自己的數字產業核心賽道,通過行業專家、技術專家、職業學校等培養新技能人才,甚至是符合當地實體經濟社會轉型的複合型人才。這些 就可以創新出新的產品、新的元素,整個城市的產業就會升級,從而形成一個良性循環的過程。
最終,適合產業氛圍的複合型數位化人才的濃度會成為衡量一個地區競爭力的核心指標。新的企業發現在這裡招人很容易,就會願意入駐,懂這個行業的人才也願意到這來,這將是未來每個城市數字經濟轉型的核心之一。
8、企業應該如何把握自身在城市數字經濟發展中的定位?需要關注哪些方面從而促進城市數字經濟發展與數位化轉型?
每個企業都是社會生態的一員,一個企業如果沒有社會責任感、沒有正外部性,只關心自己的生產效率和利潤最大化,很難在未來社會中立足。有些企業缺乏長遠的目光,為了節省成本不願意做環保,卻看不到堅持環保能帶來的收益。所以,企業一定要看準行業的趨勢,不能將利潤最大化作為唯一指標。
企業只是組成城市的一個細胞,企業周邊還有許多不同的組成部分,企業也應該對別人做出貢獻,這不一定增加成本投入,但會收穫無形的回報。在未來的數位化世界裡,每個企業的管理團隊都要有更高維度的視野,也要考慮生產銷售利潤之外的東西,否則企業就可能掉隊。
未來是沒有一家企業可以做所有的事情,企業間一定是互相結合的。企業組織一定是生態化、扁平化的,甚至相關企業可以共用一個車間或一些員工。所以,企業定位、組織形式、生產形式也一定是非常柔性的。規模擴張的模式已經過時了,企業如果還按照上世紀工業化的思維去運營,會碰到各種問題,而這些問題的解決對應的是管理理念和管理思想的轉變。
另外,某個企業的數位化成功轉型模式也不一定適用於所有行業,其他企業需要結合特定行業的特徵建立新的團隊和新的組織模式,抓住行業數字產業化轉型的關鍵環節。
9、您覺得數字經濟與數位化轉型在未來的發展中面臨哪些機遇和挑戰?
未來,數字經濟發展與社會治理的一大必然是通過數位化技術來改善資源配置的效率,這是未來的剛性需求,也是數位化轉型的核心機遇。
而挑戰在於,現在看起來高大上的信息化技術並不適合實體經濟的場景,技術和場景中間的缺口亟待填補。同時,不同行業缺口的情況不同,因此可以孵化出很多不同賽道的獨角獸,這既是痛點,也是機會。
另一個發展困境是,現在的創新偏向於「炒概念」,開了很多研討會,發布了很多政策,卻很少務實地去解決問題,天天坐而論道卻沒有行動,或者說沒有一個機制能讓大家快速執行。
基於場景化的創新與發展,可以有效地解決從新技術到新產業的轉化時間,加速科技成果轉化的速度,同時也為城市管理者與決策者選擇、判斷與應用提供了更高效的「演武臺」,從而為以數據為核心的數字經濟發展提供一條高速路,進一步加速新一代信息技術與實體經濟的融合發展與協同迭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