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北京出現了第一家酒吧,引領了中國式酒吧建設潮。隨後,中國不同城市開始陸續擁有不同風格的酒吧,它們也在時代更迭中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當年酒吧是以一種很文化很反叛的姿態出現的,它是城市中對深夜不歸的一種默許,是文藝青年的天下,是亞文化的發生地。但是,現在很多人對酒吧的認識是:有音樂,有酒,還有很多人。
某種意義上,酒吧所代表的空間,並不是單純、被動的地理環境,它是消費主義進駐當代中國日常生活的一個註腳。
它一方面向全球化的文化想像敞開了意義的通道,另一方面也為地方性知識的重建提供了想像的空間,就像什剎海。
夜生活開始了
周文是酒吧文化的先行體驗者,從90年代開始。他從事音樂經紀工作,近三十年來,他去了北京甚至全國有名的酒吧,從青蔥少年到了需要安靜的中年。
2018年夏天的一個傍晚,他被裹挾在什剎海酒吧街如織的人群中。恰逢世界盃,整個酒吧街比平日裡又多了一個熱鬧的理由。每個酒吧門前都有攬客者,吧廳內大屏幕播放著世界盃的動態,屏幕前站著駐唱者。趙雷的《成都》以及一些與愛情有關的流行歌曲,頻率密集,演唱質量在周文看來是一種聒噪。
這條酒吧街不再是開始時那樣,尤其是2016年北京整治「穿牆打洞」以來,許多叫得上來名字的酒吧已經不再開了。
什剎海第一家酒吧出現於什麼時候,幾乎沒有人能說清,有人說是1998年,慶雲樓下搖滾歌手竇唯開的「無名高地」,有人說是2000年一個叫「白楓」的男人為了尋找理想生活,找到了依水而生的銀錠橋,開的一家叫「no name」的酒吧。
2003年非典,受困於城裡、嚮往著新鮮空氣的人們,將眼光轉向了北京皇城裡的這片開闊水域。隨後,什剎海酒吧如雨後春筍。
越來越多的人群打破了什剎海的寧靜與完整,破壞了什剎海原有的生活,現代化酒吧的燈紅酒綠衝散了什剎海的青灰時光,當懷念也成為一種時尚,一種新的生活就又在什剎海誕生了。
或許這也是什剎海在古典與時尚的另類繁華中,所暗含的生活物語或者城市宣言:由古至今,它屬於民間,萃集煙火,所以無論是繁華還是寧靜,優雅還是喧囂,古老的什剎海水脈,始終都是京味生活的源流。
對周文來說,以前的酒吧是安靜的,有調性的,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壺老酒,但現在的很多酒吧,很多時候像是劣質的摻兌酒,失了韻味。
「什剎海要不要建酒吧街?」其實,14年前就曾引起過一場論戰,反對一方的代表人物是作家劉心武。他曾表示:「京城惟一的一片野景區就這樣即將從我們的視線裡消失,我不知道老北京城下次失去的是什麼。什剎海原本就是什剎海,你把它弄成秦淮河的模樣就失去了它的個性,不倫不類。」
什剎海的靜,酒吧的動,也不是不能調和。海子周邊有很多藏匿起來的酒吧,以及酒吧街最初的相對安靜時刻,都體現了這種結合。出生於20世紀50年代的李永福的家就在什剎海酒吧街的「邊兒上」,他看著它一點點地建起來,現在又在有保留地消失和繼續存在,他認為符合這座城市的精神。他還是喜歡逛他的胡同,那麼多年,他沒進過一次酒吧。
水邊的人多了起來,路上的燈亮了。「胡同遊」三輪車車夫轉頭對坐在車上的遊客說,北京的夜生活就要開始了。
夢破碎的聲音
有人說,酒吧,就是要有震撼的音樂、冰涼的啤酒和熱鬧的人群,這就是酒吧文化。
它似乎是時代的產物, 以一種很「文化」、很小眾的姿態出現,越來越多地出現在中國大都市的角落,像是城市的調味品,隨著時代的發展不斷推陳出新,影響著都市人的休閒生活。
周文心目中有理想酒吧的樣子。
他經常會去一些旅遊城市,他希望在那樣的地方有具有中國民族特色的酒吧文化。就像在山西有醋文化酒吧,新疆有玉文化酒吧。他認為,酒吧必須要有它的特點,就像一個人容易被人記住一樣。怎麼被人記住,必須要有文化底蘊和它特有的氣質。它的魅力在於能吸引一部分有著共同愛好的人相聚在一起,無話不談。
周文認為,中國缺乏真正的酒吧文化根基。他所期望的大城市酒吧是個性百放的,不管是做影像、美術、詩歌、搖滾還是做小眾聚會,都有一個固有的酒吧主體文化背景和休閒理念,去一個酒吧就代表選擇一種生活方式。酒吧需要自由的創意,不一定是時尚。酒不一定要好,但一定是別的地方很少見的。音樂也是,當然不一定要是搖滾樂。酒吧文化,應該崇尚生活方式,生活至上,有自己獨到的品位,能影響到相同志趣的人,並且會把這個圈子擴大,比如,菸斗文化,舊唱片收藏等。
西方國家的酒吧之所以形成一種文化形式,是因為其深入大眾,即便是嬉皮士也可以手持兩枚硬幣入內消費一杯啤酒,而中國酒吧的消費者則大多還是停留在某種意識層面。
什剎海有一家叫「那裡」的酒吧,以攝影為主題,牆上掛有很多大師級的作品,主要以黑白藝術片為主。有時候,他們還會在酒吧裡舉辦一些專題攝影展。酒吧裡有一行字: 「生活不是在別處,就是在那裡」。就像餘華在小說《活著》序言裡說的那樣:現實說穿了只是一個環境,是固定的,死去的現實,人們看不到自己怎麼走進來,也看不到怎麼走出去。
2005年的初夏,北京市朝陽區私營個體經濟協會成立了北京市第一個酒吧協會,「為了規範酒吧的發展」。周文開的搖滾主題酒吧就在那次「規範」中關閉了。他覺得這與西方酒吧傳遞出來的某種精神放在一起,「有一種荒誕感。」
90年代初期,街巷上的咖啡館和酒吧,一度是談論革命和理想的地方,後來,革命的敘事在浮華和喧鬧中散落成輕飄的隻言片語。這樣的敘事讓人想到北島在散文《波蘭來客》裡寫的一段話:「那時我們有夢,關於文學,關於愛情,關於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大師與好酒
2017年,大衛·格羅斯曼的新作《一匹馬走進酒吧》出版,同年,獲得國際布克獎。
一個以色列老人在某個鄉村酒吧裡表演生命中最後一場脫口秀,為此他請來了童年時的一個小夥伴,讓其見證,並請其對自己的絕唱做出判決。當他放下所有包袱,只是講述自己的時候,人們才愛上了他的表演。
有讀者評論說,「只可惜,中國哪裡有這麼真情的脫口秀呢?又哪有那樣有氛圍的酒吧呢?很多酒吧天天唱著一樣的歌謠,無趣極了。」
但在Alisa看來,酒吧在中國不能說是一處空洞的風景。「除了成長了一批名酒吧以外,更填充了人們的一種文化想像,具體地說,是關於西方的想像。正是這些想像讓酒吧在中國變得色彩繽紛,並富有特殊意味。」
隨著社會經濟文化的快速發展,越來越多的其他文化娛樂方式湧現,很多年輕人為其他新鮮事物所吸引,酒吧失去了很多潛在的客源,一些從前的酒吧常客也出現了分流。
這些都讓人們對於別處的酒吧更多了一種想像。
古巴是海明威寫作的發祥地,住在哈瓦那時,他經常會去一家叫小佛羅裡達的酒吧,那裡有他最愛的邰吉利—以白朗姆酒、檸檬汁、糖水與冰渣混合調製而成的雞尾酒。位於哈瓦那老城還有一家叫「街中雜貨鋪」的酒吧,藏著海明威鍾愛的另一款美酒—莫吉託,由淡朗姆酒、甘蔗汁、青檸汁、蘇打水和薄荷調製而成的古巴本地飲料,曾給他帶來無數靈感。
「我的莫吉託在小雜貨鋪,我的邰吉利在小佛羅裡達。」海明威曾經說。
這在Alisa看來正是國內酒吧日漸失了底蘊的地方,因為少有上好的調酒師,酒在酒吧裡並不是很內行,更沒有好的雞尾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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