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期待這件事。
你們覺得,它美好嗎?
理論上,應該是的吧?
活著總得找點盼頭,不然人生多黯淡吶。
關於看電影這件事,十點君一直心懷期待。
今天要說的這部電影,十點君第一次看還是去年夏天。
後來它經歷了低成本文藝片常見的撤檔風波,又遇見了疫情後長達半年的院線停擺,一直到8月7日重新定檔……
整整一年過去了,第一次看到它時的驚豔與感動,綿延至今。
它講述了一個孩子的期待,
也滿足了十點君對國產佳作的期待——《旺扎的雨靴》
主角的名字叫做旺扎,是一個生活在藏地農區的小男孩。
黑黑的小臉、清澈的眼睛。
和這片土地上的許多孩子一樣,旺扎出生在一個波瀾不驚的農戶家庭:
嚴肅的爸爸、溫柔的媽媽。
他們耕作、生活,平凡且普遍。
旺扎的世界很簡單,簡單得就像那片安靜的土地。
他在那裡安靜地奔跑,安靜地長大。
旺紮上了小學,校園生活仿佛帶他進入了一個新的世界。
學校裡有作業,有紀律,有比爸爸還要嚴肅的老師,還有一群同齡的小夥伴。
在這群小夥伴中,跟他最親的是拉姆姐姐——
拉姆姐姐梳著兩根辮子,笑起來就像媽媽一樣。
拉姆姐姐每天陪著他一起走路上下學,下雨的時候還會背著他過水坑……
因為旺扎沒有雨靴。
整個學校只有旺扎沒有雨靴,同學們都嘲笑他。
雖然,旺扎剛剛得到了一隻曾令他驕傲無比的鐵皮青蛙——
當時,整個學校只有旺扎有鐵皮青蛙,同學們都羨慕他。
爸爸說:
你已經有鐵皮青蛙了,沒有錢再給你買雨靴了。
每次淋了雨回到家,把溼透的鞋子脫下來烤乾時,旺扎都在哀傷地期待一雙雨靴。
媽媽將這哀傷看在眼裡,於是她瞞著爸爸,用原本準備換鐮刀的小羊皮換了一雙雨靴。
旺扎開心極了,他再也不是那個唯一沒有雨靴的孩子了。
他把新雨靴藏在枕頭下面,興奮得睡不著覺——
他問媽媽:
明天會下雨嗎?
媽媽告訴他:
假如你今晚夢見了下雨,到了明天,夢可能就會實現。
那天晚上,旺扎真的夢見了下雨。
然而夢並沒有實現。
晴天穿雨靴,旺扎的腳出了很多汗,甚至還有了臭味。
同學們還是嘲笑他。
於是,旺扎的期待從雨靴變成了雨。
等啊,等啊,終於等來了暴雨的氣象預報,可是大人們卻都害怕暴雨會影響收成,甚至還要請一位能跟神靈對話的伯伯「做一場法」——擋住這場暴雨。
人真的能夠擋住雨嗎?
這或許是一個神秘而虛無的計劃。
但一心求雨的旺扎沒有懷疑這個計劃,他只能破壞這個計劃。
……
故事,差不多就是這樣了。
《旺扎的雨靴》並不是一部強情節電影,它沒有複雜的視角,沒有激烈的事件。
然而神奇的是。
這並不妨礙它揪著你的一顆心起起伏伏,並在結束後泛起一陣餘韻,悠悠蕩蕩。
不玩奇觀炫技,也不蹭熱搜議題。
只剩下,明媚又雋永的潺潺詩意。
這份詩意,十點君已經很久沒在國產片裡看到過了。
怎麼做到的呢?
我們不妨先繞開劇作本身,看看這部電影的創作背景。
最近這幾年,不少藏族導演為國產片陣營輸出了品質上佳的作品。
例如王家衛的監製、萬瑪才旦執導的《撞死了一隻羊》——
作為這股「藏地新浪潮」中的領軍人物,萬瑪才旦還帶出了不少出色的徒弟。
比如《阿拉姜色》的導演松太加,最初就是萬瑪才旦《靜靜的嘛呢石》中的美術師。
而這部《旺扎的雨靴》的導演拉華加,也曾跟著萬瑪才旦做了好幾年的執行導演。
在萬瑪才旦的勸說下,理工科出身的拉華加潛心研究了藏語文學。
後來,他發現了藏族作家才朗東主的這篇小說——《旺扎的雨靴》,並決定將其變成自己的長片導演處女作。
第68屆柏林國際電影節,電影《旺扎的雨靴》入圍了新生代競賽單元。
第12屆FIRST青年電影展,拉華加斬獲最佳導演。
有了這些背景資料,我們可以來談細節了。
求雨的日子裡,旺扎每天都要堅持收看新聞聯播之後的天氣預報。
看《西遊記》的時候,旺扎對著電視裡的雷公電母心馳神往。
拉姆姐姐還帶著旺扎去廟裡找了菩薩。
他們求菩薩下一場雨,還不忘囑咐菩薩別下冰雹,別毀了莊稼。
他們吃掉了貢在菩薩面前的糖果,還不忘囑咐說:
菩薩,我們沒有偷,也不是搶;
這糖,是我們跟您要的。
沒有滌蕩心靈的朝聖,只有一個孩子對自然乃至超自然懵懵懂懂的一知半解。
真乾淨,也真坦誠。
這些生活細節,終於讓藏語片卸下了地域獵奇的包袱,收穫了更具普世價值的共情可能。
說得白一點。
雖然旺扎有一個藏族名字,說的也是藏語臺詞,但我們卻看不到文化的壁壘,仿佛這個小男孩就生活在我們身邊,甚至生活在我們的回憶裡。
「還記得你的童年心願嗎?」
這是《旺扎的雨靴》曾使用過的一句宣傳語。
拉華加也曾說,看到小說時,最打動他的是「純真」。
那些孩童奔跑的畫面,或許還會讓人想到某些伊朗兒童電影,例如馬基德·馬基迪的《小鞋子》。
然而在十點君看來,《旺扎的雨靴》能給我們帶來的,可遠遠不止「童年回憶」和「純真」這麼簡單。
的確,每個人的童年都一定有他的求而不得。
它可以是一隻鐵皮青蛙、一隻手動卷筆刀;
也可以是一部最新款的手機、一雙限量款球鞋。
在童年,它可能只是一件玩具。
長大後,它或許就是你所追逐的一切。
原來。
家庭的困境、社會的惡意,乃至於時代與宿命的荒謬。
很可能在我們的童年就已經開始,並且一直沒有結束。
或許永遠也不會結束。
你有沒有聽過草東的那首《大風吹》:
哭啊喊啊叫你媽媽帶你去買玩具啊。
快,快拿到學校炫耀吧,孩子,交點朋友吧。
哎呀呀,你看你手上拿的是什麼啊,那東西我們早就不屑啦……
哈,哈,哈,哈。
由此再回頭看看那個皮膚黑黑、眼神清澈,名字叫做旺扎的小男孩——
真讓人心疼啊。
心疼小小年紀的他。
也心疼,已經長大的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