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總動員4》絕對是整個系列中的最佳。
因為它突破了「玩具和人類」二元對立體系,在這部片中從外在世界的鬥智,來到內心世界的糾結,並且在片尾成功將玩具帶入到了人類的世界。對此,很多人一時間無法理解胡迪的告別,甚至對牧羊女產生了敵意,對那個拿走胡迪「聲音」的娃娃蓋比狠的咬牙切齒。更有人說《玩具總動員4》是「恐怖片」,通過以人類為中心的視角解讀出玩具的自我認同令人類「細思極恐」。
我相信這些得出以上結論的人不是因為蠢,真的是因為壞!大抵就是騙騙流量而已。他們其實第一部《玩具總動員》的巴斯光年一樣,希望通過標新立異,模仿他者得到自我認可。
《玩具總動員》裡,玩具們其實始終被困在黑格爾的思想桎梏下,因此煩惱,但也因此得以成長。「玩具VS人類」是《玩具總動員》最為關鍵的二元體系。孩子們想要玩具,那麼玩具他們自己又想要什麼呢?
電影想要凸顯出玩具也有生命,他們在被孩子們玩耍時之所以是不活動的物體,那是出於職業道德和責任心。前幾部影片中,新的玩具的到來既是劇情漩渦、激勵事件的開端,也是玩具們內心弧光轉折的起點。
從巴斯光年到女牛仔,他們總會挑戰男主角,作為團隊領袖象徵的胡迪的地位,逼迫他做出成長或者犧牲。在黑格爾的欲望結構中,我們總是欲望著他者的欲望,我們希望成為「他」而證明自我存在的價值。所以巴斯光年一開始會驕傲的說,「我是太空突擊隊小組成員」;而當他發現他不過是無數巴斯光年中的一個時,他失落地感嘆,「我是一個玩具」。
在一個由模仿欲望建立的世界裡,標新立異是證明獨特性的關鍵,這是新玩具覺得自己「高人一等」的前提,也是他們由此證明自己和其他玩具不一樣,或者認為自己根本不是玩具的根源。《玩具總動員》人物和故事的矛盾核心,通常都是玩具們頓悟了模仿欲望的假象後,人物才得到了成長,劇情開始了反轉。
當模仿的欲望被看清,認可的欲望就會進入正軌,通過角色的行動,漸入高潮的劇情,悄然閉合主題。在前幾部《玩具總動員》裡有話語權的是黑格爾。因為一個被生產出來的玩具其實並不具有身份,但他們可以通過經歷和行動獲得某種人格,變成「某人」。正是因為他們敢於冒生命危險,他們才贏得了原本不具有的「特殊性」。
在為了得到認可的同時,他們真正地變成了「人」如果說前幾部《玩具總動員》突出是黑格爾關於模仿欲望的闡釋,那麼到了最新的《玩具總動員4》則出現了從黑格爾到勒內·吉拉爾的轉向。
在黑格爾那裡,我是因自己而有欲望,我是我欲望的根源,而且我需要別人來認可我。在吉拉爾這裡,我只有在模仿別人之時才有欲望,而別人也是如此,我們構成了一個模仿的螺旋,它沒有明確的根源,不來自你或我任何單獨的一方。
在黑格爾那裡,認可的欲望不是相互模仿的,而是對稱的;在吉拉爾這裡,模仿的欲望正因為是相互模仿的,所以才是對稱的。
《玩具總動員4》在成長的母題得到了遞進和抬升:即玩具之所以存在的意義,並且由此延伸,當玩具不再以主人的心情為考量,玩具也就不再只是玩具,他們成為了沒有天使助力的皮諾丘,自由的穿梭於玩具和人類世界,並且得到了超越人類賦予才能得到的身份認同。
在完成這兩次遞進時,《玩具總動員4》體現了好萊塢頂級編劇的細膩和平衡。第一次告別,胡迪和牧羊女就分別劃開了玩具和人類的世界。一個被主人控制的,因為主人才有了「生命」的女孩臥室。
一個是可以自給自足,並且不斷開闢的室外遊樂場,牧羊女在這裡得到了自己的身份,其空間在遊樂場和古董店,未來她還計劃到更遠的地方去。
空間上的差距,即刻就體現出了身份的差距,還有價值觀的衝突。無論是在模仿的欲望中,還是認可的欲望下,空間都對欲望產生了巨大的影響。第二個關鍵點,無疑是被主人用垃圾做成的「叉叉」的自我認同過程。從不斷逃離主人,到認可自己是主人的垃圾,他的存在空間從垃圾桶轉為以主人為中心。
但「叉叉」的出現只是為了引出更具自我意識的娃娃蓋比,她對曾經的女主人懷有無比的期待,她以為重獲「聲音」就能得到主人寵愛。
無論結果如何,他們其實都無法逃避前幾部電影中命運循環,即主人對他們的寵愛都與人類自己的成長有關,但主人長大,他們就註定被「拋棄」或者轉手,流落到下一個主人手中。「叉叉」和蓋比都是「脫離主人就無法完整」的玩具,其實他們的相繼出現都是為了讓全片唯一的男主角胡迪徹底走出欲望的循環,打破玩具的宿命。
胡迪把玩具的責任交給了「叉叉」,又把玩具的「內心」(通過發聲器來隱喻)給了蓋比。而巴斯光年接過了胡迪的衣缽。片中他數次通過按自己的發聲鍵來指導自己行動,最終他反而告訴胡迪要尊重自己內心的聲音。
巴斯光年是在「叉叉」和蓋比之上的認知體系,只有他的徹底成長才能讓胡迪放下責任和良心,真正走出以人類為中心的世界。無疑,《玩具總動員4》在形式和內容上都得到了提升,但遺憾的是從玩具視角帶出的三觀天生就有局限,胡迪做出了突破,但也僅僅停留在了某一個作為動畫片能夠「自洽」的程度上。
你看那些說《玩具總動員4》是「恐怖片」,對玩具們的自我認知行為感到擔憂的觀眾,他們的認知體系恰好也證明了影片在「人類和玩具」二元體系上必須做出的妥協。也許製作者想做出更大膽的突破,但他們明白那些「不是蠢就是壞」人總是難以接受,或者裝作難以接受,所以最終做出了退讓,給了胡迪和牧羊女一個安穩的餘生。
片中有一個場景顯示出了導演的「心機」。由《逃出絕命鎮》的導演喬丹·皮爾配音的毛絨玩具兔哥與巴斯光年討論奪取櫥窗鑰匙的計劃。
三個計劃一個比一個刺激,但都是以與人類「正面衝突」作為結束,這些奇想,突顯出他們尚未成為任何人的玩具的世界觀,他們的稚氣,或者說未被馴服,恰是通過這些暴力的幻想呈現出來。但觀眾「先入為主」的刻板成見,讓他們容易忽視導演這一心機頗深的意圖。也讓喬丹·皮爾好不容易發揮一次的喜劇天賦被浪費。
最後想說,有時候不是電影令人「細思極恐」,而是你的思想程度,導致你在「井底」向上仰望,而由此才產生了恐懼的感覺。來,我拉你一把。可你,就是不願伸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