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車窗裡望出去,展現在眼前的是「被封捲地百草折」的高原草場景象。牧草已經完全枯萎了,在藍天白雲下一片黃裡透白的慘澹。不多的黑色犛牛和一身淡黃的綿羊就像隨風吹來的一樣,隨意地散布在空曠的草場上,漫不經心地啃食著乾枯的牧草。這是高原冬天的顏色,了無生機,要持續大約六個月時間。
隨著車子的行進,眼前一直是這樣的景色,不論是在山下還是在山上。單調的景色讓人懨懨欲睡。突然不經意間看到了一條巨大的靛藍色絲帶橫亙在廣袤的草原上。這是青海湖!毫無疑問就是她!
記得第一次經過此地我還差點鬧了個笑話。那是二十年前,我第一次走這條路,也是坐著汽車。由於天氣陰沉,我看到的青海湖是一條寬闊平坦的灰褐色的「公路」,我看著兩頭窄中間寬的青海湖,心中暗想這麼寬闊平坦的公路上怎麼沒有車呀?為什麼我們的車不開到這條灰色的好路上去,非要在坑坑窪窪的破路上顛簸?因為當時公路正在整修,所以顛簸的厲害。正想著,聽見後邊有人說這是青海湖。我才如夢初醒,似醉方覺,也知道了這條灰褐色的「公路」是那個著名的大湖,暗笑自己年少無知。
眼前的大湖還是非常的巨大。但是今天天氣很好,高原的陽光即使在冬天也是非常明媚而有熱力的。陽光透過車窗給我們送來了溫暖,也給青海湖灑滿了柔光,遠遠望去青海湖似乎是視頻中使用了柔光鏡和濾鏡的網紅主播,柔情似水,光而不耀。
此時的青海湖波瀾不興。經歷了春天的活潑、夏天的繁華、秋天的絢爛,步入冬季的青海湖歸於寧靜和內斂。湖水成了藍靛一樣的顏色,顯得比往日更深沉,沒有輕狂的浪花隨著波浪飛舞。湖面上卻出現了一道道橫臥著的白色光柱,次序嚴整,遠遠望去似乎是通天的神梯。這是湖面上的浮冰,把平整如鏡的湖面劃出了一道道皺紋般的印跡,如同歲月在人的臉上刻下的痕跡。
人的一生如同四季。人在春天裡成長,在夏天裡耕耘,在秋天裡收穫,在冬天裡回味。冬天的大雪往往能把群山覆蓋,即使山下的積雪都已經融化了群山依舊「白頭」,就像老年人的銀髮。
青海湖似乎也有這樣的生命特徵,那白色的浮冰如同歲月刻下的痕跡又如同老人那被時光洗白的青絲。
都說人老了話多。的確老人們喜歡給自己的子女、兒孫說說自己的人生,回味一下自己經歷的不足為外人道的喜怒哀樂,講述自己的感情、感悟,常常會發出一些人生感慨。眼前的青海湖似乎也是如此,緩緩地微波細浪不急不徐的輕觸著湖岸,如同一位老人向自己的相伴一生的親人講述著自己平淡無奇而又彌足珍貴的一生。
人在年輕的時候感情都熾熱濃烈,如同長空擊電,如同烈火燎原,如同驚濤拍岸。但是人到了老年情感就會變得平淡平和而又平緩,沒有了不顧一切的躁動和激越,只有飽經滄桑後的平淡謙衝。眼前平靜的青海湖似乎也是這樣,沒有了無風三尺浪的狂猛,沒有了濤走雲飛的快意,沒有了拼個粉身碎骨也要怒拍防波堤的暴烈,沒有了驚天動地的浪遏飛舟。只有平靜的、深沉的、和緩的細浪輕波,仿佛是一聲聲早生華髮的感喟。
白髮是人逐漸走向老年的明證,青海湖湖面上浮動的片片浮冰同樣預示著大湖即將走向生命的盡頭,但是這個盡頭不是完結而是一個嶄新輪迴的開始。隨著時間的推移和氣溫的下降,青海湖必將被白色的浮冰完全覆蓋。就像一個逝去的老人被葬入墳墓。
但是那又有什麼呢?冰層下依然湧動著勃勃的生機,依舊激蕩著生命的洪荒之力。隨著時間的推移,有朝一日,太陽出,春風吹,冰雪融,一個全新的、朝氣蓬勃的青海湖將再一次展現在世人面前。
到那時,春暖花開,大湖復甦,陽光明媚的藍天白雲下,湖水湛藍的青海湖將被金黃色的油菜花緊緊簇擁著開始她新的生命歷程,讓四面八方、五洲四海的人們都向她奔來,獻上他們的讚美、讚嘆甚至是頂禮膜拜。
生命不息,奇蹟永在!讓我們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