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28日，一汽吉林汽車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一汽吉林」)銷售公司總經理劉洪波用員工拍的抖音視頻發了一個朋友圈，視頻中，一位員工正拿著工具輕輕掃下公司廠標上的積雪，劉洪波在旁配文：「心懷火熱，何懼風雪。」就像一汽吉林在2019年的尾巴所做的那項重大決定一樣，積雪終將會融化，新的開始終將到來。
2019年12月26日，上海聯合產權交易所發布一汽吉林增資項目結果公告，一汽吉林向山東寶雅新能源汽車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寶雅新能源」)轉讓70.5%股權募集15億元資金。公告發布後的第二天，12月27日，一汽吉林增資擴股籤約儀式在中國一汽總部長春市舉行。
1+1>2？
寶雅新能源是誰？企查查顯示，該公司成立於2009年，從事汽車、新能源車、汽車零部件的研發、設計、製造、銷售，濟南寶雅車業有限公司是其大股東，持股50%。
據一汽吉林在增資擴股籤約儀式當天發布的新聞稿介紹，寶雅新能源是中國民營電動汽車的先行者，擁有山東、湖北兩大電動汽車生產基地，主要布局新能源汽車產業和未來出行服務，其擁有的寶雅汽車研究院是山東首家電動汽車省級企業技術中心。
按照增資項目成交後的持股比例，原先100%控股一汽吉林的中國第一汽車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一汽股份」)將減持股份至29.5%，持股70.5%的寶雅新能源將成第一大股東。那麼，一汽吉林此番增資擴股目的為何？緣何選擇了寶雅新能源？未來公司業務將發生哪些變化？《商學院》記者就上述問題向一汽吉林公關部發送採訪函，對方回復表示此次增資擴股既是響應國家政策，也是追隨市場導向。
「2018年8月，國務院國企改革領導小組辦公室印發《國企改革『雙百行動』工作方案》，一汽吉林被確定為實施國企改革『雙百行動』的試點企業。這是我們『混改』的大背景，也是企業未來尋求突破的一個點。從自身來說，我們也必須走向市場化，改變國企存在的成本不好降、人員冗雜、市場活力不夠等問題。」一汽吉林公關部負責人向《商學院》記者介紹說。
但有汽車行業分析師認為，一汽吉林增資項目不能被稱為「混改」：「按一般理解，(混合所有制改革)是指在國有控股的企業中加入民間(非官方)的資本，使得國企變成多方持股，但還是國家控股主導，來參與市場競爭。此次並非國企控股，山東寶雅新能源佔股70%，是『混改』？是被收購了。」
對此看法，一汽吉林公關部並不認同：「未來不涉及重大事項的公司經營發展問題，是按照持股比例召開股東會，但若是涉及公司發展、員工切身利益的重大決策，寶雅新能源與一汽股份必須達成一致。」而對於未來董事長一職的人事變化及寶雅新能源的股東權利分配情況，一汽吉林公關部則表示尚不了解，無法回答。
據了解，一汽吉林在2019年的精力主要花在了研究改制上，與寶雅新能源「牽手」後，雙方將在未來用三到五年時間圍繞市場需求及產業發展趨勢，實現新能源汽車與燃油車並舉。一汽吉林將繼續生產森雅、佳寶系列，對現有車型升級改造，同時正向開發新能源汽車、燃料電池以及無人駕駛等。前述汽車行業分析師認為該產品路線反映了寶雅新能源想取得燃油資質，吉林市想發展新能源汽車。
一汽吉林公關部也給了記者同樣的答案：「我們和寶雅新能源之間屬於相互選擇，有需求上的契合點。我們的訴求是引進資本，引進市場化機制，增強市場活力，降低成本，且對方有新能源的研發能力；寶雅新能源則看中我們豐富的造車經驗以及燃油車資質，兩方優勢互補，以期盤活公司，提高市場競爭力。」
全聯車商投資管理(北京)有限公司總裁曹鶴分析，寶雅新能源加入後還是要做實事兒的，兩方合力實現「1+1>2」，同時，不管一汽股份最終持股多少，其畢竟參股一汽吉林，寶雅新能源也可以進入到一汽的供應鏈體系中了。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數字經濟研究院執行院長盤和林表示，真正意義上的國企「混改」指的是國企通過引入民資背景的戰略投資實現不同所有制的混合，既讓股東之間形成新的制衡力量，達到國企所有權和經營權有效分離目的；又使得民企的盈利目標和國企的保值增值目標有機結合，一定程度上解決代理衝突下經理人激勵不足的問題。
「一汽吉林這次增資擴股的時機很好，一是新能源汽車與燃油車並舉的戰略轉型或能扭轉公司近期一直虧損的局面；二是一汽吉林不用再依賴一汽集團，而是藉助國企『混改』契機實現自身管理與經營機制的改善提升。」盤和林評價道。
在與記者的對話中，一汽吉林公關部也談到，作為汽車行業國企改制的先行者，過程中肯定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邊改制邊摸索就是一汽吉林在「混改」後面臨的現實課題。
森雅、佳寶前途幾何？
在有十多年經驗的二手車商於寬(化名)的記憶中，一汽吉林推出的SUV品牌森雅與主打微型麵包車、微型卡車的品牌佳寶已經許久沒有出現在他見過的線下二手車市場和各種二手車同行微信群了。他印象中，森雅和佳寶在2008、2009年左右賣的最好，東北地區尤甚。
主打SUV的森雅最早上市於2007年，是日本大發工業株式會社與中國一汽集團合作、由一汽吉林以技術許可的方式生產出來的車，也是日本大發品牌在中國的首款車型。乘聯會《2012年12月產銷數據分析》對我國各車型在2006至2012年間銷量與增速的統計表格顯示，SUV在2010年迎來82%的最高增長，其次是在2007年和2009年迎來50%的增長。而森雅的高銷量也正發生在這個時段。蓋世汽車研究院數據顯示，2010年，森雅SUV實現446.8%的高速增長。
(圖為乘聯會2012年表現對比分析表格單位：萬臺，%)
在盤和林看來，森雅此前主打高性價比的SUV，並提供較多的價格配置以滿足不同消費者，作為一汽吉林最熱銷的車型，森雅熱賣時正是國內SUV汽車銷量快速增長的階段，但對比友商同類車型，如哈弗H6、廣汽傳祺GS4和長安CS55，森雅的整體市場表現只能說一般。
公開資料顯示，目前一汽吉林官網「車型展示」中列出的森雅R7上市於2016年，森雅R9上市於2018年。蓋世汽車研究院提供的數據顯示，2017年森雅銷量迎來歷史最高為6.2萬輛，貢獻均來自森雅R7。但2018年後，銷量下降明顯，搜狐汽車顯示，森雅R7在2018年銷量為2.27萬輛，2019年前11個月，銷量僅為2440輛；森雅R9在2018年銷量為1.25萬輛，2019年前11個月銷量則為3262輛。
對於過往一汽吉林的「拳頭」產品如今銷量低迷的現狀，盤和林認為主要原因是「品牌知名度低、營銷渠道薄弱以及飽受消費者詬病的質量及售後問題，此外，一汽吉林本身較單一的產品線也拖了森雅銷量的後腿。」
記者分別撥打一汽吉林在北京管莊、小紅門、石景山區共三家經銷商電話，前兩家均提示號碼是空號，第三家無人接聽。接著，記者還撥打了位於吉林市深圳街1號、吉豐東路30號、樺甸市、磐石市共四家經銷商電話，第一家提示號碼已停機，第二家提示號碼不存在，後面兩家都表示店內目前只有森雅R9還在售，有稱佳寶已停產。
此外，原定於2019年上市的森雅R8也未見「廬山真面目」。而吉林市人民政府於2019年7月發布的《吉林市2018年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顯示，2018年吉林市汽車生產量僅有4.7萬輛，較上年同比下降37.3%。
為此，記者向一汽吉林公關部求證上述情況，對方表示：「2019年佳寶主攻海外市場，以及特種車，且佳寶新能源都採用批量採購，沒有推到經銷商那裡去零售。」從一汽吉林官網也確實能看到，佳寶品牌有多款車具備專用車特點，比如佳寶V80EV物流版、佳寶V77郵政車、佳寶V80/V80L警用車。
劉洪波補充說：「一汽吉林絕非弱旅，僅2016-2018年，憑森雅R7一款車令行業皆知，網絡遍布全國300地市、千縣。由於2018年起國資委明確要求改革，產品與營銷才主動暫停。」劉洪波告訴記者：「改革有痛，但沒什麼可哀傷的，我本人及很多優秀骨幹放棄集團內其他崗位，堅定信心，繼續幹！」
同時，劉洪波透露，未在2019年上市的森雅R8將於2020年1月1日發布新車價格，但不開上市會。
對於定位微面、微卡行業的佳寶所面臨的市場衝擊，前述汽車行業分析師認為：「微客行業90%以上的市場被五菱佔據，但五菱已將產品轉向小型MPV，其實已經沒有微客市場了，而微貨行業又受到了電動三輪車的衝擊。」
在盤和林看來，佳寶的市場定位屬入門級車型，經濟實惠，但挑戰在於「前幾年微面、微卡的瘋狂銷售導致市場開始出現飽和，國六排放標準的大範圍實施更打擊了這類低端車市場車型，使消費者處於觀望狀態；其次是信息更透明、發展更快的貨運行業的溢價能力下降，利潤變薄，影響貨運司機購車積極性；最後是環保徹查致小型工廠倒閉，影響了貨運行業」。
一汽吉林公關部也告知記者，公司還會繼續生產森雅和佳寶系列的汽車，那接下來該採用哪些方法重新提振銷量？盤和林提出了自己建議：「未來，一汽吉林應注重自身營銷渠道的建設，加大品牌推廣和市場營銷，著重布局三、四線城市。森雅應繼續定位高性價比小型SUV，全面提升外觀、內飾、口碑等，重點抓住與競品之間的比較優勢進行宣傳推廣，樹立良好的品牌口碑；佳寶應注重提高產品精細化程度，提升品牌質量，拓展差異化市場，注重加速自身網絡渠道下沉，構建成熟的營銷渠道，還可積極開拓國外市場，調整出口產品結構。」
吉林市人民政府2017年3月公布的《吉林市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三個五年規劃綱要》提出，汽車產業要上量，到2020年，整車生產能力提高到100萬輛，汽車產業產值達到800億元。針對整車，利用現有產業基礎和整車資質等優勢條件，全力促成一汽大眾DY整車項目建成投產，積極推動一汽吉林汽車搬遷，推進吉林市汽車產品整體升級換代，加快研發新車型、新能源、新功能汽車，優化產品結構，進一步提升整車產能。
值得注意的是，2019年12月，吉林省委副書記、省長景俊海第13次到中國一汽集團，實地調研生產經營情況。景俊海指出，吉林與一汽是命運共同體，要在目標上同心、產業上同心、品牌上同心、創新上同心、合作上同心、服務上同心。景俊海表示，要舉全省之力支持一汽發展，既要直接服務一汽，又要通過對配套企業的間接服務為一汽服務，還要支持配套企業既為汽車配套，同時對相關領域形成市場輻射。
此前，曹鶴接受記者採訪談及「混改」時就說過，「混改」引入的民營資本能否和國資保持戰略上的一致性、做強做大，是最大的風險。事實上，在國企改革漫長的歷史長河裡就曾發生了「2009年吉林通化鋼鐵改組暴力事件」，根本原因就是改制中信息不公平不透明，沒有兼顧處理好各方利益，尤其是職工的集體利益。
資深汽車行業分析師賈新光認為：「寶雅要有足夠的思想、法律準備，做好預案，防止通鋼事件重演；吉林地方政府要做好各方面的工作；寶雅最好成立一個各方參與的溝通機構，及時協商改革方案。」
接受《商學院》記者採訪時，劉洪波曾這樣評價此次增資項目：「本次『混改』是務實的一汽與理性的民營資本的結合，不會很快閃亮火花，但前景可期。」那麼前景究竟如何？《商學院》將持續關注。
（文章來源：《商學院》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