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下雪前一周，愛範兒幾個男編輯被一行少女狠狠驚豔到了。
我們跑到城中村裡吃沒花椒的酸菜魚，魚很酸，我們吃的很爽。不是因為偏愛這種不正宗的川菜，而是因為玻璃窗外不正統的校服非常醒目，半裹在其中的初中女孩光芒萬丈，一如劉姓編輯瞪大的眼睛。
左：記憶中的畫風 右：看到的畫風（參考圖）
十四五歲的女孩無須太多修飾，不過是白皙微紅的臉蛋，不過是整齊得不太自然的劉海，足以在路人眼中刻畫下流星破開黑夜般最美的一瞬。然而她們吸引我們的還不只是青春，更是他們對白綠相間的校服進行的改造。上衣仍舊肥大，不過下擺更長，把短褲也藏了進去，露出夏日一般的大腿。縮在腳踝的長襪朝看不見的短褲擠眉弄眼，像是在嘲笑他倆之間被冷風吹紅的皮膚。
女孩發現了我們的目光，不以為意地移開，微笑著轉頭與同伴耳語。
裝了這麼一大段，我想說的是：女孩比十年前更美了，這種美絕非來自我的審美變化，而是源自她們自身的創造。若要追問是怎樣的一隻無形的手，讓姑娘們不斷變美，答案只能是：偉大的網際網路。
曾幾何時，衣櫃還是空空的
對美麗新時代做出最大直接貢獻的人非馬雲莫屬，過去走街串巷大半天才挑著的衣物，如今在網絡上只需要幾分鐘就能買到。若說過去買衣服是件得特別安排的正事，如今只像打個電話一般不費吹灰之力。銷量催生了更多銷量，電商催生出了更多電商，引得無數人投身服裝市場淘金，為姑娘們帶來看之不盡的選擇。
困擾也是有的，畢竟逛街不僅僅是購物，更是姑娘們的 T 臺秀。她們花上半個小時從衣櫃挑出最美的衣服，再花半個小時梳妝搭配完畢走上街，為的是與姐妹一起招搖過市，一邊聊著無關緊要的閒話，一邊默數著行人投來的熱切目光。
網絡時代似乎讓購物的快樂來得太快，而被關注的快樂來得太遲，怎麼著也得等到下次出門吧？不逛街的話，又有什麼場合能提供如此正當的理由，讓姑娘們享受如此長時間的注目呢？正因這一種快樂的缺失，姑娘們反覆扎入網購的「獎賞迴路」，一次次在下單後的期盼中幻想著街頭人們的目光，聊以慰藉。
愛美之心與電商兩者合力讓衣櫃膨脹，讓衣櫃變得前所未有地巨大，大得讓人不禁懷疑：住在大衣櫃裡的衣物和縮在小房間裡的人，哪一個更受寵愛，哪一個地位更崇高。不容懷疑的是，在這麼大的衣櫃支撐下，姑娘在街上的短暫亮相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令人驚豔，就像把街頭變成了神聖的米蘭 T 臺，只留得我等糙老爺們目瞪口呆。
衣櫃再大，還得會搭
看到這裡，懂行的姑娘一定會輕叱一句：「衣服再多有什麼用？不會搭還不是一樣的土！」這說的是品味的重要性，我不能同意更多，儘管我的審美仍停留在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階段。但沒關係，上網的姑娘大多不會有這種困擾。
在微博上轉發的大 V 照片、在朋友圈的點讚之交、在真人秀中追蹤的明星，都是她們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靈感來源。男人若是翻看同樣的內容，淺薄的眼光只夠發現「這是一個長腿美女，她穿著一條牛仔褲」，但在愛美姑娘的眼中，那些圖片仿佛正在用師長的口吻指點著：
高腰的褲子緊貼大腿
蓬鬆的毛衣蓋過褲腰
微彎的劉海半遮額頭
配上一個俏皮的包包
人們說這是一個看臉的社會，而沒人說這是一個看衣服的社會。因此把衣櫃撐爆的衣服最終還是要為包裹其中的肉身服務，而再美的肉身也需要一張精緻的臉蛋來亮相。不經雕飾又能令萬人朝仰的臉蛋畢竟是少數，於是又有人根據時尚界的風向開發出美式、韓式、英式等各式妝容，成為精於此道的大 V。
大 V 們手捧時尚聖經指點江山，代理幾個小品牌面膜賺了個盆滿缽滿；後進者則悄悄在他們的二手教導下，默默打造著自己的網絡形象。有了大衣櫃，又有了時尚搭配和美妝指南，姑娘自此變成了女人，女人從未如此動人。
每天一發自拍，是對粉絲的基本尊重
愛美的女人有三大愁事，一是買不到好看的衣服，二是決定不了今天穿什麼，三是不知道穿美了給誰看。所幸，網絡雖然讓街頭走秀的理由不再充分，卻又打開了一扇新的窗口：在社交網絡秀起來。
女人在傳統的精心打扮流程後拍幾組照片，精心挑選出最如意的 9 張，或者 6 張，或者 3 張，以便在社交網絡上分享時組成一個漂亮的矩形。照片代替身體成了美的媒介，愛美之事就有了全新的施展空間。懶點兒的用上美顏相機和預置濾鏡，勤快點的用美圖秀秀調調光色，再專業點的甚至會用上老牌的 PhotoShop 進行細緻入微的修正。
化兩次妝比化一次要美多少？
通常來說，要是在同一張臉上化兩次妝，頂天了就是畫龍點睛，弄不好還會前功盡棄。但由於第二次是在照片上進行，這種提升可以說是無上限的，能讓本已足夠動人的女人變得傾國傾城——
女人，自此變成了女神。
阿芙洛狄忒（維納斯）
這種升華並非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在網上像教徒一般關注著她們的粉絲。粉絲從不吝惜在美女圖片下拋出讚美，一張圖片發出後，評論區就會看到：
女粉 A：愛死你了！
女粉 B：贊贊！大愛眼線！
男粉 A：嫁給我吧！
男粉 B：多少錢一晚？
為了不辜負粉絲的熱切期望，女神們遵守著一個秘而不宣的原則：「每天一發自拍，是對粉絲的基本尊重。」
因為追求美，社交網絡讓女人與女人之間充滿了革命友誼；因為她們太美，女人與男人之間則充滿了露骨的騷擾。一切都是如此直白，這是網絡新人類的共同人格。女神無法一一顧及朝拜者迥異的居心，只能憑藉強大的內心屏蔽那些騷擾者，堅定相信真心的欣賞一定是佔多數的。儘管，如今評論區裡那個猥瑣的騷擾者，很可能正是當年曾在路邊注目、勾人心跳的那個帥小夥。
那些都不重要，因為只有美才是至高無上的信仰。信仰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少女變成了姑娘，姑娘變成了女人，女人變成了女神，而且變得越來越美，越來越美。
若有天所有女人都進化成了女神，女神又何去何從呢？只能靜待神諭嘍。
題圖：微博 插圖：thefashionmedley、deviantar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