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一部名為《女子監獄》(Orange Is the New Black)的美劇會如此受歡迎。一群整天穿囚衣的女人堆裡點綴了幾個歪瓜裂棗的獄警,更何況這些女人不美還大都是「少數族裔」——黑人、拉丁裔、年長女人、低下階層的白人,這樣的設置首先就把很多人擋在了看劇情介紹這一關。
但是,如果你願意看下去的話,這的確是一部難得的讓人不想快進的好劇。有趣和溫情是王牌。
可以想見,這次的艾美獎《女子監獄》肯定收穫頗豐。有人說Netflix討巧,把它送入喜劇類競賽單元以逃避其它單元的激烈競爭。看完兩季,發現曾以為是暗黑劇的《女子監獄》的色調愈發明亮,那些以「深刻揭露幽閉中的人性、美國監獄腐敗以及社會不公」為該劇最大亮點的評論固然沒錯,卻太過不解風情。實際上,《女子監獄》最大的亮點就在於兩個字:有趣。從這個角度來說,將之送入喜劇類並不離譜。
這樣的一部女人群戲如果放在中國,出來的很可能是一部《甄嬛傳》。《女子監獄》的開頭也有一點這個意思。帕普•查普曼(泰勒•席林飾),體面又受過教育的白人女性,因為年輕時為毒販女友運送黑錢而在十年後突然案發。這位典型的「乖乖金髮女」選擇投案自首,監獄裡的世界當然和她此前的世界完全不同。
接二連三的事件讓她「文明世界「的規則一點點瓦解。就在觀眾以為又一位「甄嬛」要誕生的時候,編劇傑姬•科恩卻聰明地讓觀眾免於目睹「小白兔」變「腹黑女」的無趣過程,而是緩緩展開一幅畫卷,把這群女人用白描的筆觸一一勾畫。
呈現畫卷也是講究技巧的。編劇科恩先以查普曼的視角讓觀眾熟悉這座名為裡奇菲爾德的短期監獄,然後讓她淡去,把更多的空間給了各色女犯。如此一來,故事就講不完了。
總以為,一部劇集最成功的地方莫過於讓觀眾愛上劇中角色們。《女子監獄》在這方面就很成功。監獄只是把她們納入一個場景的舞臺,女人們各自的故事卻在幕後。每個人的故事都獨立成篇,這就為這部劇提供了源源不絕的素材,前提是編劇們要夠有想像力。
最好的想像力來自民間。裡奇菲爾德裡的女人們進進出出,大都為生計所迫犯的是偷雞摸狗的小事。這就讓這裡的人們避免了重刑犯的絕望和戾氣,而充滿對生活的調侃和戲謔,以及底層生活生猛的能量。
《女子監獄》讓觀者知道了這個世界的女人不僅分好看的女人和難看的女人,還有那麼多種女人——那對火爆的黑人有永遠說不盡的段子和唱不完的rap,查普曼前女友阿列克斯•沃斯(蘿拉•普萊潘飾)性感的聲音和嘴角一撇的瀟灑做派,變性人索菲婭(拉弗•考克斯飾)強壯和嫵媚結合的奇異美感,牙齒殘破讓人不寒而慄的蒂芙妮•道吉特(塔恩•曼寧飾)的乖戾,拉丁裔如《絕望主婦》裡的「加比」一樣渾身透著危險吸引力的母親(伊莉莎白•羅德裡格斯飾)和厚嘴唇又良善多情的女兒達婭(達沙•波蘭科飾),眼大如銅鈴瘋癲古怪還有詩情的「瘋眼」(烏祖•阿杜巴飾),就連狠辣的「紅媽」(凱特•穆格魯飾)的俄羅斯口音英語也有奇妙的樂趣。
這些女人身後的世界也好玩。各人閃回中的殘酷街頭世界,毒品世界,悲慘的亂倫世界,新移民世界,都像多稜鏡的切割面,映出一個中產階級之外的美國社會。
再有就是溫情。《女子監獄》的現實遠比她們層出不窮的笑料苦澀。為生計所迫的底層女人們在監獄裡來來去去。曾經有統計說明,美國監獄裡的女性比例一直在增長,且多為輕微犯罪。對她們來說,被投入監獄是一件荒誕的事,因為監獄既來不及教會她們一項生存技能,也無法解決她們之所以鋌而走險犯罪的根源。出獄之後,她們的處境只會更糟。現實就像揮之不去的陰影,總會時不時提醒她們:出去以後的路並不好走。比如,即便監獄裡會舉辦面試大賽,女犯們天馬行空地回答面試官自己今後的「職業規劃」像笑話一場,現實卻多半如索菲婭所說:我只是來穿好看的裙子過癮的。出去之後,她們的路也許比之前還要艱難。
還好還有照進苦澀現實的一道光。隨著劇情的發展,女人們之間的關係從最初的拔劍弩張逐漸溫和,友誼和親情漸漸撥開現實的黑霧,查普曼和沃斯之間的愛情也撥雲見日。一直覺得根據性別劃分感情是一種和可笑的事。與其探究雙性戀、同性戀、異性戀及其能否轉換,或者津津樂道「腐文化」,不如關注感情本身。
那些在大牆外的人看來無關緊要卻讓女犯們全情投入的小事們也溫情得很。抓一隻雞,成立一個婦女委員會,過一次聖誕節,模擬一次面試大賽。編劇應是深知這樣孩子氣卻讓人投入的事對觀者的吸引力。這種做任何事都無關金錢和前途,只有遊戲和人際關係的環境不正是我們曾經的校園生活?
說到這裡,知道《女子監獄》的最大王牌了嗎?在監獄裡拍出校園的感覺。在如今這個美劇裡的校園一個比一個奇出百怪香豔暴力傾軋爭鬥的時代,我們竟然有幸在一所女子監獄裡看到了一個有趣又溫情的校園,真是意外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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