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允許我替教師們說句跌進塵埃裡的話。
—— 題記
1
「再眯幾秒鐘」，另一個自己給這個自己說。
「還是起吧，看睡失覺了！」
能聽到自己的呼嚕聲，兩聲，不大響。
閉著眼晴，憑几十年的經驗，冒裡冒糊將衣服弄自己身上。胡亂洗把臉，騎個電動車，奔往學校，今天有早讀——教著語文，哪天似乎都要上早讀……車子穿行一片槐海中，槐花兒都開啦，白亮亮，香氣直往身上來。有蜜蜂飛過來，手掌那麼大。三五隻，七八隻，百十隻，嗡嗡嗡，嗡嗡嗡……長上翅膀真是好，會飛這麼高，能飛這麼快。嗡嗡嗡，嗡嗡嗡……
「啪」，呵，光顧著賞花看蜂了，鼻子頂樹枝了，蹭著了，嘶，啊呀！
睜眼，舉在臉上的手機掉臉上了，砸得鼻子酸痛。呵，還以為快到學校了，這怎麼還是在床上？哦，關掉鬧鐘，倏地竟又睡著了。摸摸臉鼻，看看時間，哎呀我的媽呀，咋一閉眼又睡了幾分鐘！趕緊起，再慢可就遲到了。早自習六點半，這都五點五十八了，耽擱不得了。
穿衣、「解放」（憋一晚了，你懂的）、刷牙、洗臉、發車、小心行車、停車入位、進教學區、上教學樓、進教室……所有步驟幾乎都是精確到秒的，真的如同打仗，如同火箭發射——教學這件事，任務性、時間性相當強：「一個蘿蔔一個坑」，是你任課的班級，沒有特殊情況，還就得你在場不行，學生紀律你維持，學生安全你操心，學生成績你擔責；上課、自習、考試，這幾件事，說起來好像也不大，但作為教師，該到上課時，遲進教室五分鐘，那就可以認定是教學事故——一節課四十五分鐘，其他班級已開始教學程序，你的課堂還沒見教師的影影，行不？自習、考試也一樣，該你做的，沒你不行，別人都在別人的崗，各人自有各人的事。
四十五分鐘早讀，有時特殊情況的話，還會延長至七十分鐘。不管延不延長，開始的時間總是一樣的，六點三十。
夏季還好，開始時天已大亮了，趕往學校的路上，清晨的微風吹在身上，婆娑的綠樹長在路旁，環衛工人剛剛清掃過路面，灑水車也做了今天的第一次潤溼，一切清清爽爽，感覺做教師也是挺愜意的事。售賣內容各有不同的早點攤位，也已開始營業，順路填買兩包子喝碗熱湯，填一下肚子，以噴香的味道，愉悅的心情，迎接一天的工作，也是不錯的。
最起碼路上光亮亮的，安全可以保證。
冬季可就大不一樣了，頂著風雪冒著嚴寒，急匆匆趕往學校，離天明還有近兩個小時，上完早讀天還黑著。來的路上，有些地方有路燈，或有早起人家的燈火照明，有些地方可就黑咕隆東，需得謹防不測發生。無論步行，還是開車，總不大方便。
2
這些我們可以克服，穿多一點，打個手電，開亮車燈，差不多能夠應付。
事務繁雜，睡眠不足，卻真正是困擾我們的一大隱疾。
每天起得很早，睡得太遲（隨後會說），長期睡眠不夠，的確是一樁令人身心難過的事，有同事因此而患有抑鬱症或其他疾病。近幾年，我所知道的，親眼看到的，甚至有極端情況出現。
這未必是我們願意體驗的，恐怕也是真正關注教育的人不願看到的。
3
多少年來，社會給了教師幾頂光鮮漂亮的帽子——「人類靈魂的工程師」「天底下最光輝的事業」「紅燭」「春蠶」。說實話，這是別人給的，不是做教師們的真想戴的。我們只想做好我們該做的事，盡我們所能，幫助學生進步。除此之外，我們還有家人，還有朋友，還有其他一些社會事務吧？多少應該還有一些屬於自己的空間。
可事實上，教師們，尤其是班主任老師，只要上班，充當的角色可真是多——知識傳授者、家長替代者、醫生、心理醫生、保安、探員、警察、糾紛調解員、衛生監督員……眾多角色，繁雜事務，哪一項都在消耗教師個人的精力與體力，哪一天都是對教師健康狀況的考驗。
在一篇《我是普通一教師》的文章裡，我曾寫到：「學生們進步了，老師們還健康著，才是最好的事」，引發過許多同行的共鳴。
4
可是，將睡眠不足說與別人，似乎又提不上檯面，人們會笑：「不就是早起晚睡一點嗎？」就為多睡一會覺，與別人爭辯，有意思嗎？自己都覺得不值，做教師的就這境界？就是有人會聽，但能聽到心裡去嗎？替得了你嗎？還不得你自己奮力將自己從甜美的夢裡拉出來嗎？
一天一天，一周一周，一月一月，一年一年，天天如此，誰願前來體驗幾天？
5
就這樣，冬日的小城裡，大家還都沉在夢鄉，我們這些有早讀任務的教師（比我們起得更早的教師是班主任），已經工作了好長時間。當然，與我們一同早起的還有學生，他們甚至比老師們起得還早——正是需要奮鬥的年紀，或許也就應該這樣，古有祖逖「聞雞起舞」，今有學生早起晨讀，似乎並無不可。儘管人們都在呼籲保證中小學的睡眠時間，事實卻逼著我們的孩子們不敢縱容自己，老師們，尤其是班主任老師們，往往比學生還要早到一些時間。年輕點，身體強的還可以，上了年紀，健康狀況不太佳的，還真的不大吃得消。
不能光為自己叫苦，與學校師生差不多前後起床的，還有計程車司機、環衛工人，以及其他個別上早班的人，相對正在做著美夢的人，不用說，自然是人數少得多了——這世界，總得有人掮起與別人不一樣的責任。
有人說，希望每天早上叫醒自己的不是鬧鐘，而是夢想。我和我的語文、英語同事們，我的班主任同事們，有事業，有夢想。可以不誇張地說，我們真的時時將學生們裝在心裡。但天天早起，天天早起，請允許我代老師們說一句實話——睡不夠哇，真的，真的想多睡一會。
作者簡介：閆楊虎，文學愛好者，文字裡修行，文字裡美好，文字裡走著芳香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