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帶過的學生裡有個情況非常特殊的孩子,說是孩子其實比當年剛大學畢業的我小不了幾歲,她是所有班裡作文寫得最好的,也是不管我講什麼都能馬上聽懂的,所以讓我印象深刻。
因為特別留意這個女孩子,所以刻意了解到她的一些事,又因為了解了她的身世更加認真地批改她的作文,平時也留心多給她一些關心和鼓勵,漸漸熟悉之後才發現這個學生比想像中的境遇更加悽慘,簡直就是悲慘了。作為家裡獨女無憂無慮長大的我很難想像這樣遭遇下的女孩子是怎樣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她出生在山東一個農村家庭,是家裡的二女兒,上面還有一個姐姐。為了生兒子,她一出生就被送去了姥姥家,從此家裡對她不管不問,即便有了弟弟之後父母也沒有把她接回家。
媽媽對她非常愧疚,可是在爸爸說了算的家裡,媽媽的意見只是意見,她獨自在姥姥家過著孤獨而貧瘠的日子。生了弟弟之後媽媽身體大不好,很快一病不起。就這樣她連唯一對她心疼的媽媽也失去了。
之後的日子就更難熬了,爸爸根本不管她,雖然之前也幾乎不管,但是媽媽去世之後爸爸也像消失了一樣。姥姥年紀漸大,無法繼續照顧她,小舅憐惜她,就把她接到家裡照顧。一開始舅媽對她還算客氣,可是表弟出生之後舅媽就看她各種不順眼了。
雖然一直以來她的學習成績都非常優秀,但是初中畢業後舅媽不願意再供她上高中,舅舅多方斡旋才將她送到我們這所職高來,為的是畢業就能直接參加工作。
這樣的經歷讓她靦腆內向敏感自卑,平時在班裡像個透明人,沒有好朋友,連回答問題都聲音小小的,弱弱的樣子像只受到驚嚇的小貓。
由於她入學時候年紀比同班的學生稍長几歲,所以得知她有男友的時候我並不吃驚。那個男孩子比她高一級,畢業之後被安排在一個小廠,據說沒幹多久就去了北京。第二年她也畢業了,在工作崗位上兢兢業業踏踏實實。
後來有一天,她打來電話說從北京回來路過我這兒,要跟男友一起來看看我。那時候我已經離開了原來的學校去了外地工作,她和他專門繞道來找我。這時候我才知道她又換了工作和地方,和男友一起要去外地工作生活。
在她畢業之後他們分手了,男孩兒去了北京,在一個飯店打工,同時被一個當地女孩兒追求,並很快跟這個女孩子住在了一起。可是之後男孩兒才發現自己並不愛這個北京女孩兒,他只愛她。她也放不下他,於是跑到北京去找他,並把他帶了回來。
之後兩人在外地結婚工作生活,雖然清貧卻過著比較快樂的生活。後來她有了孩子,婆婆從農村趕來將就著照顧她做完月子就走了,孩子三個月的時候她結束產假繼續工作,丈夫留在家裡看孩子。孩子兩歲上幼兒園,丈夫重新出去工作,她開始一邊工作一邊帶孩子。下了夜班送孩子去幼兒園,上夜班之前把孩子接回來。
我一直跟她保持著聯絡,但是知道她很忙,我的日子也忙忙碌碌,所以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已經隔了很多年了。讓我驚訝的是,如果她不說她是誰,我壓根兒認不出她來,她已經變了太多太多。
原來烏黑的短髮留長了,其間還夾雜著不少已經變白的髮絲;原來挺拔的身材現在卻瘦弱無骨,仿佛剛剛經歷了一場大病似的;原來柔美清麗的臉龐現在滿是憔悴和細紋,皮膚也黑而粗糙......這些年真不知道她到底經歷了什麼。
唯一欣慰的是女兒非常懂事乖巧,很知道心疼她,丈夫的事業也漸漸有了起色,他們新買的房子也已經裝修完畢,不日就能入住了。只是丈夫很快就要到外地公司總部去工作,又剩下她一個人一邊工作一邊照顧孩子了。
平時還好說,只是周末難熬,她下了夜班還得一邊照看陪伴孩子一邊做家務,有時候工作上的事情周末還需要處理,她真恨不得自己能三頭六臂才好。但是總算未來還有期待,孩子一天天長大,丈夫的事業也越來越好,她也在不斷學習努力,自考了很多職業技能證書,將來怎麼都會比現在更好吧。
一個個困境次第接踵而來,媽媽早逝、爸爸不管、舅媽歧視、沒能上高中和大學、分手又複合、獨自帶孩子......如果換作是我,任何一個困境襲來,我都只能原地躺倒,接受命運無情地鞭撻。
曾經我勸過她,可以選擇一個家庭背景更好的人,可以繼續留在已經工作了一段時間的當地,但是她固執地要去北京找回他,然後選擇了外地重新開始。我心疼她過去的艱辛,試圖勸她去走看上去容易一些的路,但她永遠選擇最難的那條路。
她一直是自卑的,這些年雖然人變得憔悴,但是能感受到她已經有了強大的內心。她說只想踏踏實實地走自己該走的路,哪怕艱辛但是覺得心裡踏實,她已經有一個痛苦的童年了,她要努力給孩子創造一個幸福的童年,她會一直努力,不惜一切代價。
當種種困境來臨,我們能做的其實只有面對、接受,一個個飛來的盤子,我們努力地接住,也許我們會被砸傷會受傷,也許我們會被擊倒就此倒地不起,也許我們能順利地躲過......但我們早晚要面對的,並且只能面對。
一切都會過去,咬牙堅持也罷,正面硬上也罷,總之我們要堅持走過這一段最黑暗的旅途,然後才能穿越黑暗看到曙光燦爛的黎明。
(文中圖片皆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