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陵化工廠爆炸親歷者:房梁砸塌床沿,人在床上僥倖逃過一劫

2020-12-19 澎湃新聞
爆炸建築物坍塌,一片焦黑廢墟。本文圖片 澎湃新聞記者 張蓓 圖

「命大」的姚文件縮在被子裡躲過了一劫。

2月8日晚10時45分,安徽銅陵市恆興化工公司40噸儲油罐(高沸點溶劑油)發生爆燃時,姚文件就睡在距離爆炸中心200餘米的宿舍。

宿舍屋頂的水泥橫梁被爆炸衝擊波震脫牆體,整根墜落,砸斷了他睡的木板床,還把房間一側內牆磕出了坑,姚文件「躲在被子裡一動都不敢動」,最終幸運的毫髮無傷。

2月9日,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記者到達安徽省銅陵市恆興化工公司爆炸現場,多位周邊居民向澎湃新聞講述了親身經歷的爆炸現場,並表示爆炸發生前,2月8日白天,恆興化工已有異常,「有難聞的味兒,有滾滾的煙」。

圖為爆炸現場。

爆炸震斷水泥橫梁,多人稱事發前已有異味和煙

2月9日下午17時許,爆炸點恆興化工公司大門緊閉,周邊街道格外安靜,爆炸區域並未見到警戒線等戒嚴標識。大面積變黑的建築物外牆和地面十分醒目,偶有過路人停下來拍照。

看見停下拍照的路人,慧宏服裝水洗廠的姚文件告訴澎湃新聞,爆炸發生的當下,他完全沒有想過拍照,「只想著離開」。

服裝水洗廠辦公樓和恆興化工隔著一條馬路,站在三樓休息室的窗前可以一眼看到爆炸地點。2月9日,澎湃新聞記者看到該辦公樓門窗損毀嚴重,每一層的地板都滿是玻璃碎片。

回憶起事發當天,姚文件和服裝水洗廠的負責人張姐都覺得心有餘悸,「當時覺得要死在這了」。

春節期間,慧宏服裝水洗廠沒有真正的停工休假,2月8日,姚文件和負責人張姐都在廠裡工作。據二人介紹,當天白天化工廠已經傳出異味,這是水洗廠成立三四年來,張姐第一次碰到的情況。

更靠近恆興化工的百姓飯莊老闆娘也表示,2月8日下午就聞到了異味,「還有滾滾的煙,特別濃的感覺,就往我家這邊飄,這氣味聞到就鬧心」。

事實上,據「銅陵發布」消息,爆炸發生前恆興化工已停產,2月4日起,公司開始為恢復生產做準備,利用蒸汽對100立方米的溶劑油罐(約有40噸)進行加熱。多位周邊居民則表示對於公司是否停產及原因並不清楚,慧弘水洗的負責人張姐稱爆炸發生前對恆興並不關注。

2月9日下午,澎湃新聞並未在恆興化工看到工作人員,關於其停產原因及居民所說的爆炸白天已經出現氣味異常,尚未有恆興化工方面人員做出回應。

張姐說,8日晚十點多,她在辦公樓三樓的休息室裡聽到了外面馬路上傳來蒸汽呼呼的聲音,然後聽到爆炸聲。

強大的衝擊波使得休息室的玻璃窗連帶窗框完全脫離牆體,倒在地面,不足兩米外,就是張姐的臥床。床和玻璃窗之間的書桌上放著的黑色塑料垃圾袋,因遇高溫呈現燒焦皺縮狀暗紋。張姐說,「我等聽到消防車的聲音,就趕快下樓了」。

睡在三層辦公樓後另一處平房宿舍的姚文件則經歷了更為驚險的一幕,「我姐都說我命大」。

姚文件說,水泥橫梁砸下來時他就躺在被子裡。

2月8日晚,爆炸發生時姚文件睡在離爆炸中心200米遠的宿舍,爆炸使得宿舍屋頂的兩米多長的水泥橫梁整體脫落,橫梁砸斷了姚文件睡的木板床,把房間一側內牆砸出一個坑,但他並未受傷。

9日下午,澎湃新聞記者來到他的宿舍,床上的被褥被搬空,原本在天花板上的膠合板全部脫落,水泥橫梁墜落帶來的碎石、灰塵落了滿地,由於橫梁脫落,天花板缺了口子,站在室內抬頭就能看見天。

姚文件回憶爆炸當晚表示,由於當晚空氣異味變濃,十點半左右張姐還打電話讓他去更靠後的宿舍睡覺,「我當時躺在被子裡,不想動,就說我蒙著被子睡就行」。

用棉被把自己從頭到腳蒙上後,姚文件並沒有睡著。「突然轟的一聲」,開始不斷有東西從房頂掉落,灰塵、石塊、天花板的膠合板,乃至屋頂的水泥橫梁一齊墜落,砸向他。

等到屋頂不掉東西,姚文件從被子裡探出頭,「我就看到外面的天通紅通紅,然後我爬起來就跑了,也沒管那麼多」。當晚,跑出去的姚文件看到了趕來的警車、消防車、救護車,「當時也拉了警戒線」,出於安全考慮,他和同事們一起住到了更遠的旅館,直到第二天一早八點多才返回。

兩條鐵軌間堆了黑色木塊、水泥塊等,圖中右側為爆炸點,左邊是另一工廠。

爆炸現場緊鄰鐵道口,空氣仍有異味

除了一片焦黑,2月9日下午,爆炸現場空氣仍有異味,酸臭刺鼻,久聞使人不適。

發生爆炸的恆興化工公司位於銅陵市市區的西南部,東臨銅官大道與市區相通,相距市中心僅4千米。恆興公司地處化工業聚集區,安徽安納達鈦業股份有限公司、銅陵銅官山化工有限公司、銅陵瑞萊科技有限公司等多家化工企業與之相鄰,2月9日下午,澎湃新聞看到該區域多家企業在正常生產。

澎湃新聞注意到,恆興化工公司坐落在銅官大道南段與鐵軌交叉形成的「十字路口」——化學廠道口的西北角,爆炸的庫房靠近恆興化工公司的外牆,與兩條鐵軌只一牆之隔。

據化肥廠道口的值班人員介紹,鐵道口需要24小時有人值班,爆炸發生前鐵軌都在正常運行,「拉貨的火車,每天都有」。

爆炸使得恆興化工廠房一側圍牆破損嚴重,圍牆頂部被炸出弧形缺口,缺口部分紅磚不見蹤影。圍牆外,鐵軌邊,散落大量扭曲變形的鐵皮,鐵質框架,金屬儀器以及長寬整齊的木頭,澎湃新聞還在雜亂物品中發現了一隻男士皮鞋。

滿目都是深黑色。恆興化工的白色圍牆、紅色磚牆,隱約可見紋路的鐵皮圍欄,鐵軌,枕木,道砟和泥土地都染上了黑色,連圍牆旁的樹木枝椏全部變黑。

在兩條鐵軌之間的泥地上走動時可以感覺到變黑的泥土地帶黏性,有潮溼油膩感,且越靠近爆炸點,枕木下的小碎石——道砟越黑得發亮,像被油包裹。

透過破損的圍牆往廠內看,也是漆黑一片,部分庫房倒塌,水泥柱斷裂,一處錐形屋頂只剩鋼架結構,爆炸庫房位置還可見一處管道在向外噴水。

遠處完好的建築設施上有「千衍科技」的標識,澎湃新聞此前報導,據寧波千衍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網站顯示,銅陵市恆興化工前身是銅化集團公司下屬子公司,2000年改制後為民營企業,於2010年底新成立為銅陵市恆興化工有限責任公司並成為寧波千衍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全資子公司,總投資5000萬,是一家集化工產品研究、開發、生產、營銷為一體的高科技化工企業,主要產品為異佛爾酮、異丙叉丙酮,異佛爾酮的生產規模20000噸/年。

企業信息查詢平臺「天眼查」的信息則顯示,銅陵市恆興化工有限責任公司,法定代表人章序賢,註冊資本500萬元。目前主要經營範圍為化工原料(除危險品)生產、銷售,1850t/a異丙叉丙酮、10000t/a丙酮、20Nm3/h氮氣生產及在廠區範圍內銷售以上產品,水蒸汽銷售等。

而鐵軌的另一側,恆興化工廠房對面,20米外有一處無人的崗亭,崗亭的門窗全部破壞,窗框脫落,本該在屋內的竹椅歪倒在室外的草地上。屋裡的衣櫃書桌空調等設施一片狼藉,到處是玻璃碎片,一根晾衣繩上還掛著幾件衣物,其中有一件保安服,袖章上寫有「經濟護衛」字樣。

2月9日,「銅陵發布」最新公布,爆炸現場未發生人員傷亡,未發生次生災害,事故發生後,環保部門對附近的空氣、外排水等現場數據的監測,目前對全市空氣品質無影響。

此外,針對事故原因「銅陵發布」稱,初步分析,可能是通往蒸汽管道的一道閥門未關死,造成罐內溶劑油溫度上升至沸騰溫度,溶劑油汽化導致壓力增大,氣、液態高沸點溶劑從常壓的放散管噴出,遇高熱引起燃燒後爆炸。

崗亭裡掛著保安服,崗亭窗外就可見爆炸點。

9日下午六點多,天色漸黑,銅官大道上的行人和車輛明顯變少,室外變得更靜。

姚文件準備回趟家報個平安,「再不回去家裡人都要擔心死了」,他想著坐一個小時的公交車就可以到家,他跟張姐商量,廠裡沒完成的工作等明早回來再做。

張姐批了假,自己卻不準備離開,「不會爆了」,比起爆炸,她現在更擔心的是誰來賠償自己在爆炸中的損失。

百姓飯莊的老闆娘在黑暗裡開著手機照明掃地,廚房裡的照明線路在爆炸後就出了問題,她氣鼓鼓地說,春節期間重新粉刷了飯店外牆,買了新窗簾剛掛好,「才開業兩天,一下啥都沒了」。

被染黑的爆炸現場在夜色裡隱藏,恆興化工廠院牆內、爆炸庫房前排的樓房裡,一間房亮著白熾燈,透過門窗可以看見有儀器閃著紅、綠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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