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庵在《苦雨齋識小·序》中以這樣的一句話開頭云:「我讀周作人的著作,始於十五年前,對建立自己的散文美學觀念大有用處。」
周作人是一個很有爭議的人物,但單就其散文方面的成就來說,可說是中國散文的一個高峰,既有詩一般的已經,卻摒棄了詩人的那種激情。
正如錢理群在《關於周作人散文藝術的斷想——讀書札記》裡縮寫:「在周作人的散文中,很少有詩人『興酣筆落』的激情的噴發、奔瀉及繁富的形象,詞藻,誇大的詞語。」
對於讀書,周作人曾這樣說:
我現在的快樂只想在閒時喝一杯清茶,看點新書,無論他是講蟲鳥的歌唱,或是記賢哲的思想,古今的刻繪,都足以使我感到人生的欣幸。
而他的書與我看來,也成了閒時飲茶捧起的一本書,或置於桌几,或置於枕邊,適合去慢慢閱讀,細細品味。
「我們看夕陽,看秋河,看花,聽雨,聞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飽的點心。」
正如他所說——活著這回事,本來是如此單純。
「都是生活上必要的--雖然是無用的裝點,而且是愈精煉愈好。」——周作人
手邊書亦是枕邊書,總喜歡在茶餘飯後、就寢之前拿來翻翻,其實不過二百多頁,加上配圖插畫,文字內容著實不算太多,卻也斷斷續續花了好幾日讀完。
大概是因為周作人的散文並不適合一口氣全部讀過,素心如簡也未嘗不可,學會慢下來,視心情而翻之、閱之,那是再好不過的一種狀態。
周作人曾說,「喝茶當於瓦屋紙窗之下,清泉綠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共飲,得半日之閒,可抵十年塵夢」。
「閒」之一字,真是著實不容易,尤其放在快節奏的現代社會中,一天恨不得有四十八小時,想要閒一閒,幾乎成了痴心妄想。
於是若能偷得這浮生之中的半日之閒,大概便可如周作人所說的那樣,抵上十年之塵夢了。
飲茶也好,讀書也罷,哪怕換不得這十年塵夢,即便黃粱一夢又何妨呢!
「最好是嫻靜地招呼那熹微的晨光,不必忙亂地奔向前去,也不要對落日忘記感謝那曾晨光之垂死的光明。」——周作人
不急不躁,徐徐緩緩前行去感受這生活本來的樣子,那麼就是時光可期,歲月可許的。
他的文章總是簡練、淡遠而鮮少夾雜太多情緒的,甚至是趨於平淡的,儼然一個平靜、高雅、與世無爭的讀書人。
很少看到他的散文中有過於激昂的情緒起伏,也不見澎湃鋒利的言辭,大部分是一種閒適而淡然的生活狀態,卻又覺得總是繞不開那一絲絲的寂寥與落寞。
他的行文清新而自然,宛如捧杯對坐,閒話家常一般,低吟淺唱、娓娓道來,舒徐自如而又簡練樸素,十分值得玩味。
那種淡泊悠遠之境,似是夜間平靜的湖面之上,一縷微風吹過,打碎了一池粼粼月光。
「寫文章本來是為自己,但他同時要一個看的對手,這就不能完全與人無關係,蓋寫文章即是不甘寂寞。」——周作人
周作人的散文,取材是非常廣泛的,古今中外,花鳥魚蟲,野菜點心,均可入文。
塵世之中無論大小事,都是重要而獨一無二的存在,「然而我覺得睡覺或飲酒喝茶不是可以輕蔑的事,因為也是生活之一部分。」
沒有什麼事,是小到可以去輕蔑的。
將生活回歸本原的純粹,所以他的散文讀來格外親切,出自於生活,高之於生活。
沒有冠冕堂皇的論調,摒棄富麗絢爛的辭藻,或許這會讓很多人讀來覺得有些平淡隨意了,我卻覺得大有來去自如的灑脫,不問世事,只耕耘著自己的園地。
這本《活著這回事,本來是如此單純》,是周作人《苦雨》《烏篷船》《喝茶》《山中雜信》等六十多篇經典散文佳作的一本合集。
一本書中,有純然,有質樸;棄矯揉,棄造作。
以平靜之心看他談天說地,仿若與之一起喝茶吃點心,也是別有一番趣味。
作品中自隨處可見其美學風格和思想,一本合集更是一位文人作品精華的集中體現。全書分為五個部分,將生活中的方方面面,細細打點,平平淡淡中自有一種返璞歸真的美。
「我們於日用必需的東西以外,必須還有一點無用的遊戲與享樂,生活才覺得有意思。 我們看夕陽,看秋河,看花,聽雨,聞香,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飽的點心, 都是生活上必要的--雖然是無用的裝點,而且是愈精煉愈好。」
是啊,生活不就是如此,如此的單純。
日常之中的柴米油鹽諸多紛雜,很多看似無用瑣碎之物,卻是最獨具情趣。
少了花,便少了一絲繽紛;少了酒,便少了片刻沉醉。
絢爛多姿是真,平淡亦是真,但是真正的平淡其實並不是如白開水一般的了無滋味,而是一種淡泊的心境,那樣,白開水也會如瑤池玉液一般。
難得的半日之閒,閒來讀完這本《活著這回事,本來是如此單純》,閒來寫下這些不知所云的文字,閒來感嘆一下這平平淡淡才是真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