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8月7日訊,看過《悲慘世界》的人都不會忘記雨果筆下的冉阿讓利用下水道避開警察追捕的場景,和那句:「下水道是一個城市的良心」。的確,巴黎的地下有一張不亞於地面的網。
巴黎地下城
巴黎,光之城。日光照在14區丹費爾-羅什洛廣場(Place Denfert-Rochereau)的「貝爾福雄獅」銅像上,映出法國東北部小城貝爾福(Belfort)百年前普法戰爭的金戈鐵馬、劍影刀光。相信見過這尊銅獅像的人很多,因為它坐落在羅什洛廣場的中心,而這個廣場上,人們天天排著長隊。
排隊的人裡,或許大部分都不知道身邊的石獅像象徵著普法戰爭時被普魯士軍隊包圍104天仍然死守貝爾福城的士兵們,是他們使貝爾福在戰後躲過被併入德意志版圖的一劫,讓法國在普法戰爭中守住了一絲尊嚴。為紀念士兵們的英勇,雕塑家巴託爾迪,那個雕刻了自由女神雕像的藝術家,創作了一尊「貝爾福雄獅」石像,矗立在貝爾福要塞腳下,望著自由的方向。而後在巴黎,以當時總統丹費爾-羅什洛命名的廣場上,立起了一座和「貝爾福雄獅」一模摸一樣,、而大小是原作三分之一的銅像,讓整個國家都能感受到那一座小城的士兵們的力量。
而這些所有排隊的人們,他們要去的地方,從地面上看是非常不起眼的,我甚至還聽有人說沒來參觀之前路過這裡,把它當成了廁所。這麼一個隱蔽的入口,通向的卻是另一個「世界」,一個滿是骸骨、亡靈的地下墓穴。
這座墓穴,不像大部分公墓裡安葬的逝者那樣一人一棺,卻是600多萬亡者共同的棲息所,骨頭摞骨頭地擠著,總人數有巴黎城現居人口的3倍,難怪這裡以前叫做「地獄廣場」。
由於限流,地下墓穴只允許200位參觀者同時在內,所以排隊時間總會很長,因此每每路過,都會看到一長隊的人等著在生時進入亡者的世界探秘一番。
通往地下的樓梯長、窄、陡,130級臺階旋轉螺旋式通到地下20米,寬度僅容一人通行,轉的圈數極多,活像走在鑿向地下的鑽頭上。狹窄的梯道,不停地旋轉,加之潮溼陰冷的環境,只覺通往死者的路也不是容易走的,暈眩又壓抑。不容易地轉到了地下,還並不能馬上見到人骨,需要穿過一道又一道標識著墓穴歷史的地下長廊。那些標識上,我們能看出,這裡最初是一個綿延三百多公裡的採石場通道,從中世紀便開始挖掘。宏偉的巴黎聖母院或是精緻的巴黎市區石頭建築,大都是從地下挖掘石頭建造而成。如果細心的話,會發現廊道頂部有一條引路的黑線,那是為給當時的地下工人指路而畫上的。在墓穴裡,還能看到採石場的遺蹟。
早就知道巴黎的地下有一張不亞於地面的網,精密而複雜。看過《悲慘世界》的人都不會忘記雨果筆下的冉阿讓利用下水道避開警察追捕的場景,和那句:「下水道是一個城市的良心」。就是這全長2347公裡的下水道縱橫交錯在巴黎地下,為整座城市提供了合理而完整的排水體系。不僅有排水溝,還有兩套供水系統,和自動清潔系統,連聯通著整座城市。曾經在國會和議會之間還有專門的地下通道,靠地下水流動來傳遞信息。我曾參觀過巴黎的下水道博物館,是政府開放的很短的一小段,雖然通道很短,不能完全看出其中精密,但僅從其複雜的布局就能感受到這個網絡從設計到運轉度該是多麼不易,人類的智慧又是怎樣令人讚嘆。
在巴黎地下的密網裡,除了下水道,還有一部分給逝者建了帝國。走過地下墓穴的幾道長廊,就能跟亡者零距離了。那時,目力所及的地方,除了遊人,便是骷髏。身子兩旁的腿骨像堆柴火一樣堆起,和頭骨交錯著堆成三層,形成2米多高的骷髏牆。一直走,骷髏牆一直存在。
經常在文學作品中看到用「白花花」來形容骨頭,但這裡的骨頭沒有一根是白花花的,那些歷經百年的骨頭大多風化或者發黴,泛著黑斑,甚至脫落解體。有的頭蓋骨只剩了一半,有的顴骨處露出一塊空洞,或者下頜骨已找不見。
按理說一下子看到這麼多骷髏,人是應該恐懼的,但或許是因為這裡照明、通風和引導都很得當,又是單行線,所以走在人骨的世界裡,也不覺害怕。不過又或許,正是因為這骷髏的數量太多,它們反而成了一個整體,成了腦海裡一個冰冷冷的數字。就像電影裡看到某個人壯烈犧牲的場面總比看到大屠殺的場面要印象深刻。數量一多,人的獨特全部失去,只歸之為一,一個我們不曾認識,不曾了解過的陌生人。這座墓穴600多萬的生命,600多萬段的經歷,在遊人眼前,只是千人一面的骨,自然也不會引起太多震撼。
其實,他們本來也並不是都葬在這裡的。只是1786年法國發了一場嚴重的鼠疫,隨著死者的增加,地上墓園裡的屍體越來也越多,整座城市充斥著腐爛與死亡的氣息,公共衛生狀況也越來越差。於是路易十六頒旨,將市內所有屍骨挖出,分批遷往當時已廢棄的採石場進行統一埋葬。於是,在墓葬裡,骷髏牆的每一段上,會看到一些牌子,上面寫著何時從哪裡遷入。僅一句話,就概括了一個墓園人的死後歷程。
還有另一些牌子,刻著部分文化名人對於死亡的探討,為這個神秘的地下王國增添了哲學的色彩。不僅如此,這裡還很有藝術性。綿延300公裡的地下墓葬中,可供人參觀的骷髏牆長1.6公裡左右。設計師從大量的骨骼中選出脛骨或股骨來搭牆,而用頭骨夾在其中拼出不同的形狀,比如心形,比如十字架。
而剩下未向公眾開放的部分,則是不經篩選隨便壘放在一起了。這樣比起,那些「有幸」被搭成骷髏牆的,倒是比剩下的見了更多的世面。
然而挖掘了這樣豐富的地下空間,並不是絲毫不存在問題的。漫步巴黎時我們會發現,巴黎市內幾乎沒有高的建築物。起初我以為是出於美的角度進行的設計,後來發現,是因為巴黎的地下,根本無法建造出巨大建築物所需要的地基。在採石場還沒有成為墓穴之前,巴黎還經常發生地面塌陷事故。於是在現今的地下墓穴裡,我們會看到許多立柱,都是曾經為了地面加固而建造的。有趣的是,為了檢查地上路面的穩定情況,巴黎的地下道路與地上是相對應的,並且街名也完全一致,活生生出現了一座地下城。
這座地下城裡,有著歡愉,人們在地下墓穴舉辦過音樂會,伴著骷髏空洞目光的注視起舞,別有一番滋味。想必加斯東·勒魯(Gaston Leroux)在創作《歌劇魅影》時也是受到了它的啟發,而讓那有著美妙歌喉的幽靈住在地下湖畔,詩人卡扎利斯的《骷髏之舞》也誕生此處。巴黎的地下,還藏著秘密,二戰時候,這裡是自由法國的秘密指揮部和戰時避難所,在百萬亡靈的陪伴和庇護下,巴黎城得以在二戰中生還。或許是這樣,在地上的巴黎活過,不會羨慕天堂,在地下的巴黎活過,不會懼怕地獄。(陳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