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裝衛生巾是誰的問題
近日,一則感慨衛生巾居然有散裝的微博,配以100片衛生巾售價21.99元和買家針對「這麼便宜的三無產品也敢用」的質疑做出的「生活難」、「我有難處」等回應的圖片,引發了有關「月經貧困」、「衛生巾稅」等議題的輿論熱潮,截至8月30日下午四時,微博話題#散裝衛生巾#已有12億閱讀、20.2萬討論。
經濟與文化雙重壓力下的月經貧困散裝衛生巾是否三無產品、質量有無保證等問題幾經反轉仍無定論,對於擁有更多話語權的城市中產女性而言衛生巾的價格可能還比不上一杯奶茶,但市場對低價衛生巾的需求無疑從側面證明了「月經貧困」的存在。《南方都市報》刊發的一則報導提到,「月經貧困(Period poverty)」指的是女性因經濟負擔能力不足或受到落後觀念等因素制約無法在經期內得到足夠的衛生用品,而無法有尊嚴地度過生理期。南都記者的採訪顯示,在中國,一名女性每年在衛生巾上的開銷從200餘元到千元不等,確實對不少貧困女性造成了經濟壓力。受訪的公益組織負責人表示,由於性教育的缺失和家庭收入的限制,「毛巾、草紙、用完的作業本、破布條都可能成為女孩們應對月經的選擇。」
《新京報》「『散裝衛生巾』爭議背後:被遮蔽的全球『月經貧困』和女性生理剛需」一文中提到,根據BBC於今年「世界經期衛生日」5月28日發布的報導,印度3.55億有月經的女性中只有36%有條件使用一次性衛生巾,其餘2.3億名女性只能使用破布、果殼、灰燼、樹葉或者是牛糞來處理經血。即便在英國這樣的發達國家,14歲-21歲的年輕女性中,有一半曾因經期缺課,每十人中就有一人無力負擔衛生用品。文章進一步指出,月經禁忌也是導致月經貧困產生的重要原因之一。在對月經的汙名化早已被科學消解的今天,對月經的言說仍然受到社會文化的制約而「難登大雅之堂」。不過作者欣慰地提到近年來越來越多女性開始打破禁忌,例如英國女孩基蘭·甘地在2015年時選擇在月經第二天在不使用任何衛生產品的情況下跑完馬拉松全程,傅園慧在2016年里約奧運會上接受採訪時坦然講述自己正在來例假,女性在公共領域為自己的需求發聲或將是解決月經貧困難題的關鍵一步。
「衛生巾稅」是性別歧視嗎?
此次「散裝衛生巾」引發空前熱議一定程度上也與近日公布的醫保改革措施相關聯。微信公眾號「女泉」刊發的「偉哥、包皮手術齊進醫保,誰來考慮避孕藥和衛生巾的福利比例」一文指出,此次的改革內容顯然對男性更有利。以避孕為例,儘管2017年起免費提供避孕藥具被納入國家基本公共衛生服務項目,但基層網點發放的避孕藥具數量與實際需求相比只是杯水車薪,與此同時根據相關調查,女性承擔著80%-90%的避孕責任,一名女性一生在避孕藥上的花費大約為2萬到8萬元不等。在此背景下,作為女性生理剛需的衛生巾稅率是否過高的問題成為了公共討論的焦點。目前衛生巾所屬消費稅為「增值稅」,與其他零售商品一樣,稅率為13%。文中提到,一方面衛生巾免稅已經逐漸成為全球趨勢,澳大利亞、印度、牙買加、尼加拉瓜、奈及利亞、坦尚尼亞、黎巴嫩、肯亞、愛爾蘭、加拿大以及美國的十餘個洲都已對女性衛生用品免稅,另一方面也有網友指出免稅不會帶來衛生巾價格的大幅降低,更有效的措施有賴於政府的進一步調控和對衛生巾生產商的優惠扶持。
關於衛生巾稅率的討論中還有一種帶有性別歧視色彩的聲音認為,衛生巾之所以貴是因為女性消費者無腦追捧大牌所致,是一種智商稅。《界面文化》刊發的「從『粉紅稅』到『智商稅』,呼籲更便宜的衛生巾究竟令誰不滿?」一文探討了衛生巾議題中的雙重性別歧視,一方面是將男性需求默認為標準,導致女性須為同等商品或服務支付更多金錢,另一方面男性往往抱持非理性消費的刻板印象對女性大加撻伐,哪怕是在衛生巾這樣男性毫不了解的領域當中。根據文中定義,「粉紅稅」指的是在購買質地、用途、款式相似的商品或同類型服務時,女性消費者支付的金錢往往比男性消費者要多,一個典型的例子是兩輛同一公司生產的滑板車,其他參數完全一樣,粉色的卻要比紅色的貴20美元。在此邏輯下,只有女性使用的衛生巾也被作為一種「附加」需求來看待。上世紀90年代的研究認為,「粉紅稅」之所以存在是因為女性消費者沒有充足的價格信息用來對比,網購時代的新問題是信息足夠,但個人的精力有限。並且在消費社會,男性同樣會被消費主義裹挾,而只有女性受到交「智商稅」的指責本身就是一種不公。
微信公眾號「八點健聞」刊文對中國衛生巾發展史進行了簡單勾勒,並指出這是一段女性失語的歷史。文章開頭便指出,「衛生巾到底是一個健康問題,還是一個文化問題,抑或是一個經濟問題,在現在這個時代,我們仍然沒有找到答案。」據作者介紹,1982年,中國從日本引進了第一條衛生巾生產線。1985年,福建人許連捷創辦了恆安集團開始生產「安樂」牌衛生巾,1986年買下熱播電視劇的片中廣告打開了銷路。但直到1990年,整個衛生巾市場的年銷量也僅為20億片。與此同時,國外的衛生巾品牌開始進駐中國,並通過廣告帶來了舒適自信度過經期的價值觀,到1999年,中國衛生巾年銷售量達到300億,一半中國女性用上了衛生巾。到2016年,中國女性衛生巾覆蓋率超過了96%,達到了發達國家的水準。但在作者看來,輿論場對衛生巾的建構始終是畸形的,早年作為禁忌與汙穢被避而不談,當下卻又作為一種商業符號被消費,而極少作為一種女性權益的話題被討論。無論是在汶川地震後還是在武漢抗議初期,女性對衛生巾的需求總是不被重視,而在散裝衛生巾引發的此輪關注當中,很多討論又是撕裂和無效的。文章最後總結稱:「它是消費市場的問題,是文化習俗的問題,是親密關係的問題,甚至是政治的問題,卻總也不是女性自己的問題。有時候她是一部分女性的問題,卻也不是全體女性的問題。」
馬克龍為黎巴嫩帶來的是什麼?
學者Joseph Daher在《雅各賓》發文稱,摧毀貝魯特的爆炸是對數十年來錯誤統治黎巴嫩的政黨的控訴,然而現在,這些政黨正在利用這場災難作為藉口,在馬克龍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慫恿下,深化新自由主義政策。
在8月4日的爆炸發生後,許多國際和地區國家元首宣布支持黎巴嫩人民。然而,正如從以往的危機中了解到的那樣,國家和國際金融機構將這些時刻視為促進和深化新自由主義的機會,包括將市場經濟擴展到迄今由國家主導的各個經濟部門。
爆炸發生幾天後,在法國總統馬克龍的倡議下,舉行了關於黎巴嫩的視頻會議。會議匯集了約30個西方和阿拉伯國家的代表以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世界銀行、紅十字國際委員會和歐洲投資銀行的官員。
8月6日,法國總統馬克龍(前右二)訪問爆炸過後的黎巴嫩貝魯特港口。他們同意向黎巴嫩提供總額為 2.527 億歐元的緊急援助。他們還承諾提供數十億美元的資金支持,但條件是黎巴嫩實施「體制改革」。馬克龍在悲劇發生幾小時後高調訪問了黎巴嫩,他堅持要組建一個能夠進行「改革」的政府。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裁Kristalina Georgieva宣稱,通過實施「改革」來「打破黎巴嫩與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幾個月前開始的討論僵局」是「至關重要的」。
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把實施這些「改革」作為發放任何財政援助的先決條件。2018年4月在巴黎舉行的「西德爾」會議(全稱為「通過改革和企業參與推動發展的經濟會議」,法語為La Conférence économique pour le développement par les réformes et avec les entreprises,縮寫為CEDRE)的與會者也是如此。「西德爾」會議該會議承諾為黎巴嫩提供超過110億美元的貸款和贈款,作為對這些資金的回報,黎巴嫩政府必須承諾發展公私夥伴關係(Public-Private-Partnership,縮寫為PPP),降低債務水平,並實施緊縮措施。
佔主導地位的教派政黨和資產階級政黨儘管存在對立,但都同意這些措施。黎巴嫩民族團結政府由所有這些黨派組成,由前總理哈裡裡領導,後來他在2019年10月抗議運動爆發後辭職。
他們的2020年預算計劃包括合併或廢除一些公共機構,以及國有電力部門的私有化,所有這些都符合世界銀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西德爾」協議的要求。這些政策只會加劇新自由主義的災難,自1990年代和該國內戰結束以來,黎巴嫩已陷入這種災難。
黎巴嫩內戰後走上了自1980年代以來在中東其他地方推行的經濟自由化道路,重點是進一步融入全球經濟和私營部門的增長。這些新自由主義政策加強了黎巴嫩經濟長期以來的特點:以金融和服務為導向的發展模式,其中社會不平等和地區差異非常明顯。
黎巴嫩是該地區乃至世界上財富分配最不平等的國家之一,也是人均億萬富翁最集中的國家之一。2019年,10%的成年人擁有70.6%的財富。
在中東和北非地區,公共產品的私有化始於20世紀90年代初的新自由主義政策——主要是在工業、房地產和金融部門。近年來,國際金融機構在世界各地推動公私夥伴關係,將其作為私有化和私營公共利益的新工具。中東和北非地區也不例外。
一個明顯的例子是歐洲復興開發銀行在2011年阿拉伯之春開始後的活動。歐洲復興開發銀行的主要目標之一是促進基礎設施公私夥伴關係。公私夥伴關係模式尤其旨在促進私人管理公共基礎設施(特別是在電信、電力和衛生領域)。歐洲復興開發銀行等國際金融機構經常堅持認為,必須將此類基礎設施私有化作為提供貸款的條件。
與此同時,一些中東國家通過了公私夥伴關係立法,以加倍推進公共服務和國家基礎設施的私有化。在沙烏地阿拉伯,公私夥伴關係已成為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推動的「2030年願景」經濟和政治戰略的基本內容。在「2030年遠景」之後提出的「2020年國家轉型方案」,詳細闡述了沙特新領導班子的經濟政策,並將私人資本置於未來沙特經濟的中心位置。
同樣,在2011年起義和2012年起衝突日益軍事化之後,敘利亞政權加快了其新自由主義政策。它在2016年1月通過了一項公私夥伴關係法律,授權私營部門管理和開發除石油以外的所有經濟部門的國有資產。
黎巴嫩主要政黨和資產階級的不同派別利用私有化計劃及其對各部委的控制,加強了裙帶關係和腐敗網絡,而黎巴嫩大多數人口則遭受貧困和屈辱。
示威者在過去幾個月中將目標對準了金融機構,攻擊了不同地區的總部和銀行分支機構。但是,在不久的將來任命一個新的民族團結政府,尤其是哈裡裡領導的政府,將會加強銀行的地位。
總之,馬克龍呼籲建立一個團結的民族政府,將所有主流政治力量聚集在一起,這只能有助於維護現有的宗派主義和新自由主義政治體系,以及其精英的社會地位。這一解決方案得到了本地區和更廣泛世界的許多國家的支持,並將使新自由主義「改革」得以深化。
希臘新的致命移民政策與全歐洲有關
《遠方的光:歐洲邊境的流亡與避難》一書作者Daniel Trilling在《衛報》發表文章,稱每次雅典推走難民船,都是整個歐洲大陸為了自身利益的結果。
《紐約時報》披露,希臘秘密驅逐了1000多名尋求庇護的難民,將其中許多人遺棄在愛琴海的充氣救生筏上,這是這種令人不安的趨勢的最新例子。自2015年以來,希臘實際上已被歐盟其他國家用作抵禦不受歡迎的移民的緩衝區,使數千名難民滯留在愛琴海島嶼和大陸上衛生狀況糟糕的營地。與此同時,歐盟與土耳其匆匆安排的交易中,後者同意代表歐洲充當邊境警察,阻止難民越境前往希臘,以換取財政援助和其他外交讓步。
今年春天,在地緣政治緊張局勢加劇的情況下,土耳其決定向希臘邊境輸送數千名移民,以此向歐洲施加壓力。這激起了民族主義的反彈,隨後希臘保守的新民主黨政府採取了幾項強硬的、在法律上有問題的邊境管制措施。今年早些時候,《紐約時報》還報導說,希臘在與土耳其的陸地邊境經營著一個秘密拘留中心,以便在不給人們申請庇護的權利的情況下進行即決驅逐(summary deportation)。最新披露的希臘在愛琴海的行動也符合同樣的模式。
在希臘萊斯沃斯島難民營,一名父親抱著他的女兒。在地中海中部,人們仍然試圖乘坐利比亞蛇頭的船從北非出發越境到歐洲,歐盟幾年來一直試圖通過關閉救援行動來阻止移民。結果是,人們要麼更有可能死在海上,要麼被送回利比亞。在利比亞這個戰區,對移民的酷刑、強迫勞動和虐待——其中一些發生在被歐盟視為合作夥伴的利比亞官員手中——被廣泛記錄在案。今年春天,義大利和馬爾他(和希臘一樣,它們也被歐洲鄰國用作緩衝區)對救援船隻關閉了港口,理由是由於疫情它們不再是安全的避風港。雖然義大利此後允許一些船隻靠岸,但馬爾他顯然借著新冠疫情的機會,組建了自己的私人商船隊,在海上攔截移民,並將他們交給利比亞海岸警衛隊。正如移民監督組織Alarm Phone在4月份報導的那樣,馬爾他不願意把人帶進港口,導致一艘載有60多人的船在海上漂流了好幾天,期間有乘客死亡。
很容易將這些情況完全歸咎於歐盟地中海邊境的國家。但他們的行為在大多數歐洲國家政府看來是有益的。歐盟委員會主席烏蘇拉·馮德萊恩在3月希臘-土耳其邊境危機期間宣稱:「我感謝希臘在這些時候成為我們的歐洲盾牌」。
過去五年來,移民政策的強硬轉變是逐漸發生的,這是由幾種相互競爭的利益驅動的:右翼民粹主義者,認為非歐洲移民是一種文明威脅;中間派政客,試圖通過接受民粹主義者的一些要求來抑制他們;以及安全和國防工業,提供高科技解決方案,例如無人機監控,已經取代了地中海的海軍巡邏。當歐盟委員會在下個月公布其關於移民和庇護的新公約時,它可能會被正式確定,這將在未來幾年塑造歐盟的整體政策。最新的委員會是去年任命的,已經臭名昭著地通過創建「保護歐洲生活方式」專員職位表明了其意圖。
為這種轉變辯護的理由可能是,難民危機在歐洲許多地方引發了反移民的反彈,政客有責任平衡相互競爭的利益:保護弱勢移民的需要vs一些選民限制移民的願望。但這類安全措施最終會從根本上改變提出這些措施的國家的性質。監督歐盟的非政府組織Statewatch本月發表的一份報告警告說,歐盟的「驅逐機器」(deportation machine)正在出現:歐盟的邊境機構Frontex(歐洲邊境與海岸警衛局)計劃大幅提高能力,協助成員國驅逐那些被拒絕居留的移民。
根據Statewatch的說法,這種擴張增加了「由Frontex資助和協調的驅逐航班可能會將難民轉移到他們有遭受酷刑或迫害風險的國家」的風險,因為歐盟各個成員國評估人們庇護申請的方式不一致。新的執法措施將得到大規模收集個人數據的支持:歐盟還在建立一個龐大的新生物識別資料庫,以保存所有入境的第三國國民的詳細資料,這個計劃受到了隱私專家和移民權益組織的批評。
作者呼籲,這種模式對權利的侵蝕應該引起所有人的關注,它是國際性的,而不僅是一國的事。當國家選擇採取極端措施將難民趕出自己的領土時,這有可能會破壞為保護難民而存在的整個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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