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父親
文\書劍飄零
學校和我家只隔了座陸水二橋,距離不足兩公裡。如果騎車只需要五六分鐘,倘若步行,也就一刻鐘的樣子,所以除了天公不作美或者是為了趕時間,我一般是選擇步行的。一者是為了響應國家的號召,倡導綠色環保,二則也是為了鍛鍊鍛鍊身體。
那天下班就六點了,加之在學校又開了個小會,剛上橋,天漸漸黑了,正是華燈初上。陸水在橋下波光粼粼,岸邊垂柳依依,對面寶塔山的霓虹,如遊龍般地閃爍.多美的夜景,這讓我不由放慢了腳步。在赤壁今年雖已五年,但為生活奔波,平時也難得有機會到處逛逛,如今在工作閒暇之餘,可以欣賞一下赤壁的夜景,實為一件美事。可就在這時,前面傳來一聲咳嗽,我循聲望去,是走在我前面約三十米開外的一位老者。老人約摸六七十歲,灰色的襯衣,黑色的褲子,手上挎了只黑色的皮包,正緩步往前走著。頭上雖然稀稀落落的幾根頭髮,倒也梳得順溜。之所以我把注意力一下子全集中到他身上,是因為不管長相,還是打扮,尤其是他那走路的步伐,都實在太像一個人了。是的,我的父親。
於是,我加快了跟上去的腳步。儘管,我心裡知道這不可能。過橋頭超過老人時,我才看清了他的臉,確實不是。可是那背影,尤其是在我第一眼看到的時候,感覺竟是神似了。
這一瞬,也讓我不由得回憶起了我的父親。
是啊,父親如果還健在的話,今年也該八十有三了。父親如果投胎轉世的話,也該有四歲了。儘管過去了幾個春秋,可在我的心裡,他就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半步。記憶深處,故鄉的老屋還在,父親也在。那裡是生我養我的根,那裡有我永遠的牽掛,也有我窮且快樂著的童年,這一輩子都刻骨銘心,永世難忘!
父親是個苦命人。年輕時吃過不少苦,他個子不高,為了拉扯大我們兄弟姐妹四個,父親沒日沒夜的在田地間地勞作。農閒了,他常去挖湖藕,編竹籃,然後步行四十裡挑到縣上去賣。他還做過苦力,下過煤窯……
父親是個勤儉的人。他在路上撿到一顆螺絲釘,也會裝在口袋裡帶回家去。在生產隊的那幾年,他的一雙布鞋,總是修了又壞,壞了又修,一穿就是好幾年。記得小時候只要我放學在家,他就總喊我幫他理髮,哪怕剪得再不好,他也說行。我知道,他也是為了省幾個錢,都很少去找理髮匠。直至我後來參加工作了,我不穿的衣褲,他都反覆叮囑,給他留著。那些年,他愣是沒買啥衣服。
父親是個嚴厲的人。從小對我們要求嚴格,記得剛小學那會兒,我因為一個u字沒寫好,還挨了父親的兩個板慄。那是感覺火辣辣的疼,眼淚都忍不住掉了下來。可是父親還是一邊虎著臉督促我重寫,一邊拿過了我短短的鉛筆用鐮刀在手裡轉動,把筆削的尖尖的再遞給我。我是個自尊心太強的人,兒時是很不理解的,覺得父親太無情,老師都沒打過我,他卻動手了。可也就是那次,我從此認真完成作業,小學五年,都是班長兼學習委員。
父親也是個文化人。我小的時候,但凡村裡誰家有紅白喜事,都會請父親去管事。他還寫得一手好字,每到年關,左鄰右舍有寫對聯的,都來求他。他都是免費給人寫,從來沒收過人家一分錢。在生產隊,他當過會計,在煤窯礦,他做過記工員。到了晚年,他還自學了爺爺的生計,也就是幫人家看風水,查紅白日子。也因為有了這一收益,讓晚年的父親,即便和母親再沒有種田地,也收入頗豐。
可是就在2014年,飽受腰椎折磨好幾年的父親,在家又為了一戶人家的喪事而熬了一整夜回來,洗了把臉就躺床上休息了,誰知這一躺下就再也不能起來。我們幾兄弟強行帶他去了武漢,一檢查又是腦瘤又是肝腹水。醫生說 :已經希望渺茫。我們瞞著他,堅持要他住院。可沒兩天,父親還是知道了這些,一個字就是要回家,說我們都不容易,別讓我們糟蹋錢了。回家不到兩個月,父親竟就撒手人寰。而最讓我最深深遺憾的是:在他病重的時候,我以為他不會走得那麼快,回赤壁家裡取了點東西,兄弟姐妹四個中也竟就我沒有送到終。當半路上弟弟從老家打電話告訴我時,坐在車上的我不由得淚如泉湧。
無父何怙,何處稱父?父親,仿佛還記得,小時候您教我走路、學說話、到使用筷子.那時我們有十萬個為什麼,您總是那麼有耐心地回答。小時候在我們的眼裡,您就是無所不能,也從不向我們說不的人。可是我一長大就飛出去了,在外面也小有所成。可是在我可以回報您的時候,您卻撇下我們而去了,快得您還來不及來看一眼我新裝修的房子。人生的遺憾,莫過於子欲養而親不待……
這幾年,父親也很少入我的夢。記憶猶新的,是去年春節前夕,半夜忽來一夢,卻是他老人家遠在甘肅天水,那個我一輩子未曾去過的荒涼城市。天下著茫茫的大雪,大街上行人稀少,父親孤身一人,穿得單薄,把兩手攏進衣袖。隔著街道,在喊著我的名字他是冷了,還是餓了,怎麼去了那麼遠?這個夢讓我不安了好久。
父親,又是中元節到了。請原諒兒子不孝,沒有回老家,就在我們小區的背後朝著老家的方向給您燒紙錢了。願您在天堂一切安好!您苦了一輩子,在那個世界,就別再摳自己了,該吃就吃,該喝就喝吧,可別再捨不得花錢。
您放心,我們兄弟姐妹都好。我也很好,儘管生活有些壓力,儘管兒子不大聽話,這不都過來了。父親,唯一讓您失望的,就是我還是一個人,個人問題折磨了我好些年,可這緣份可遇不可求呀,順其自然吧!只要身體好,一家人在一起,也沒啥了不得的,您勿須掛念。
「父今不幸離人世,家有疑難可問誰?」看著點著的蠟燭,燒著的紙錢。我靜靜地跪在那裡,想著父親一輩子的艱難,自己的不如意……眼睛不覺又模糊了。朦朧中,仿佛又看到了橋上的那位老人,正一步一步向我走來……不,這一回我確認了那就是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