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忠祥去世
「一個時代結束了」「我的童年,我最愛看的《動物世界》都遠去了」……1月16日清晨,央視著名主持人趙忠祥之子趙方透過社交媒體發布了家父因病醫治無效離世的消息。這仿佛一顆石頭投進了70後、80後平靜的記憶之湖——年齡大一點的觀眾會對他和倪萍的聯袂登臺如數家珍,80後網友中總少不了童年最愛《動物世界》的那一群。
始終謙遜,但某些時刻又很較真;是中國電視界各種播音主持紀錄的保持者,但又從不以此自居自傲……這些都是趙忠祥,但又未必是他的全部。42年前就在重慶寫過詩,乘船過三峽到重慶遇過險,自此就對那些可愛的船員念念不忘……這些記者在他的文字中找到的也是趙忠祥,一個早就嚮往螢屏之外、廣闊天地的趙忠祥。
謙遜、較真
「第二」說成「第一」總會糾正
趙忠祥曾經迷戀體育
2016年至2018年,趙忠祥曾推出過一套共三本的個人自傳:《歲月回眸》《歲月感悟》《歲月隨筆》,其成長經歷、人生軌跡全都包含在了其中。很明顯,播音員、主持人佔據了他人生的絕大部分。我們說的謙遜和較真也都源自他這些珍貴的回憶。
在《歲月隨筆》中,趙忠祥回憶自己當上播音員的起始,可以追溯到1959年,那時才17歲的他還在北京第22中學上學。「挑選播音員的工作涉及到近百所中學的畢業生。我有自己美好的理想,但是當播音員我卻從未想過。」趙忠祥說,自己就讀的學校其實是以湧現優秀體育人才著稱:著名桌球國手莊則棟就是他上一屆的同學。趙忠祥自己則迷上了體操,並已進入業餘體校訓練,教練還希望他能參加第一屆全國運動會。同時也參加了話劇團,還嘗試寫詩的趙忠祥最大的願望是「考上名牌大學名牌系,不辜負幾年的努力,我做夢也沒想到去當播音員。」
「年輕人的好勝心刺激著我。」趙忠祥回憶自己獲悉參加試音的人有1000多人後,便有了自己要選上的想法。一年後,才18歲的趙忠祥進入北京電視臺(中央電視臺的前身)。統計數據顯示,當時全國僅有8000臺黑白電視機。
正是因為成了走在全國最前面的人,一度有人把趙忠祥稱作「中國電視史上的第一位播音員」。多年後,這個說法每每在趙忠祥面前提起時,他都會很正式地糾正對方,「沈力是中國電視史上的第一位播音員,我算是第二;但作為男的來講,我算第一個男性播音員。」
謙遜則可以從他回憶1979年採訪當時的美國總統卡特的情形中看出來。他直言自己是微不足道的,「但我代表的是五千年的一種文化傳統,我所應體現的是站起來的正在日益強大的中國人民的氣質、風度和自尊自重的尊嚴……」
播音、主持紀錄保持者
主持詞添、減一個字我都不允許
年輕時候的趙忠祥
「第一」「第二」之爭暫且不論,趙忠祥也是目前中國播音主持人界諸多紀錄的保持者,這是毫無疑問的。
1960年代,剛進入北京電視臺的他就被派轉播國慶遊行實況,一直到1967年(除1965年他被派下鄉)歷次承擔國慶實況轉播重任的都是趙忠祥。1984年,他仍被派擔任國慶遊行與閱兵式實況轉播。1994年和1999年他又在天安門城樓上主持了《國慶煙火晚會》實況直播。據統計,他轉播、主持的國慶慶典達9次之多,至今無人超越。
同時,因為早期趙忠祥是臺裡唯一的男聲,所以如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等許多國家大事都是透過他的聲音傳進千家萬戶。1978年元旦,《新聞聯播》開播,第一個出鏡播報的播音員也是趙忠祥。
而在國內歷史最悠久的綜合性文藝晚會央視春晚舞臺上,趙忠祥也以主持、參與了不下15屆而被觀眾津津樂道。曾主持了近30年的維也納新年音樂會,這一紀錄也無人能及。憶及自己十餘屆春晚的主持經歷,趙忠祥曾說,自己最引以為豪的是從未給主持詞添一字、減一字,「一旦詞給了你,根本就不能變一個字。我不知道別的主持人的經歷,就我來講,添一個字、減一個字都是不允許的。」
「在做許多第一的事情時不會知道是第一,就像熊貓它不知道自己就是國寶一樣。往往覺得第一很神聖的時候他做不出第一來,在歷史不經意一回首間,他就成第一了。」多年後,淡出螢屏的趙忠祥曾經如此評價自己的多個「第一」。
《動物世界》《人與自然》
改變提升觀眾認知更改變了他的後半生
趙忠祥的解說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回憶
當然,趙忠祥給觀眾留下更深刻記憶的還是1980年創立的《動物世界》和1995年創辦的《人與自然》這兩檔節目。
它們延續的時間、體量等也創下了多個第一。但回憶起這些時,趙忠祥言語間更多是樸實:「我當時並不認為《動物世界》日後有什麼值得我紀念的,更從沒想到它能播到家喻戶曉、深入人心,人人都喜歡,能夠在社會上一定的認知領域來保護野生動物。在做《人與自然》節目過程中接觸過百餘名國內頂尖專家學者,聽他們把各自最前沿的研究成果、科學理論用最簡單易懂的話傳達給我,這個受益是無窮的。」趙忠祥看來,這兩檔節目可以說改變了自己的後半生。
2000年以後,趙忠祥逐漸淡出螢屏,但影響力依然。2006年,中國電視藝術家協會評選中國電視主持人25年25星,經過專業委員會二十多位專家的無記名投票,趙忠祥以最高得票數榮獲「中國電視主持人25年傑出貢獻大獎」。他在講述獲獎感言時,仿佛又回到了自己17歲進電視臺之前、在業餘體校苦練體操的模樣:「感謝觀眾允許我像一個運動員一樣打滿了全場。」
嚮往廣闊天地
「在長江上航行是我的夙願」
趙忠祥的微信公眾號叫「日積月累吧」
正如兒子趙方在訃告裡所言,趙忠祥退休後把更多精力放在了自己的興趣上,這其中就包括自媒體。趙忠祥的微信公眾號名叫「日積月累吧」,記者仔細翻閱後發現,在各種新媒體崛起的當下,早已年過七旬的趙忠祥在這個公號裡把音頻、視頻都玩轉了。
儘管大多是回憶性的文章,但也同時配上了趙忠祥的語音播誦和視頻。「大家好,我是老趙。歡迎大家關注我的微信公眾號『日積月累吧』」讀者、粉絲也習慣了視頻中趙忠祥用這樣的開場白和自己打招呼。
應該是考慮到大多內容和自己的回憶、往事有關,所以趙忠祥給大部分自己撰寫的內容都加上了一個《再回首》的欄題。這裡面既有他回憶當年高碑店的豆腐的「(那時)豆腐絲一邊切成一條一條的,另一邊是不切開的一把,豆腐絲像鞭子那樣在桌上甩,然後還不掉絲。」,也有世界盃期間他直言喜歡巴西隊,不喜歡德國隊的文字。
趙忠祥曾說:在長江上航行是我的夙願
更有意思的是,如果在趙忠祥的公號裡搜索「重慶」「長江」,大家會發現一個更嚮往螢屏之外廣闊天地的趙忠祥。2018年5月25日,他將發布在公號上的文章直接取名為《在長江上航行是我的夙願》。勾起他思緒的是「整理舊書時,一頁信箋飄落地上,彎腰拾起,隨手打開,哦,那是我的一首舊作,寫於1978年在重慶。」
這首《幽夢》的詩第一句「一掉輕煙過,萬層浪漪翻。」,就讓人直接聯想起這是趙忠祥乘船過三峽時的有感而發。趙忠祥回憶,這次出差是和央視編導兼攝影馬靖華一起前往雲、貴、川三省拍攝長江源頭和上遊的風光,自己受邀在一些場景中出鏡。正因如此,才「使我終償夙願,得以在長江上航行。」
趙忠祥說,自己從少年時代起就夢想著,有朝一日,能在長江這條母親河上「飽覽壯闊的波濤,奇秀的山峰,廣袤的田野,感受先人的遺韻,領略詩情畫意,壯我胸懷。」
文中還能看出他迫切心情的是,「我自從18歲開始播音以來,由於當時人手少,一直在播音室坐檯讀槁,很難有外出的機會。這種經年的閉塞,使我難奈寂寞。周圍的環境與我的處境極不協調,別的同事,一年到頭四處奔波,也許苦不堪言,但我卻羨慕不已。」趙忠祥那時就嚮往螢屏廣闊天地的迫切心情,溢於言表。
而在另一篇《蘇軾說的赤壁到底在哪兒?》中,趙忠祥又坦言:「長江,過去給過我多少嚮往,而當我有機會,似中年人的淡漠心理,走近前去,乘船從武漢出發,經宜昌,進巴陵峽、巫峽,過西陵峽,直抵重慶,五天行程,給了我至今仍受用無窮的啟示。」
還有一件讓他印象深刻的事是,多年前自己乘船沿長江上行,船穿出三峽後觸礁的驚險經歷。在《即將到重慶的時候我們的船觸礁了》一文中,他回憶,「激流險灘,三峽都已穿過,想不到那年天旱水淺,劉船長剛換班休息,船卻撞上了暗礁,地點就在距重慶極近的郭家沱。」趙忠祥說,因為大家都是經歷這種事,不知深淺。「每一位船員都青著臉,但沒有恐懼,我至今也回想不出有任何恐懼與慌亂的跡象,只覺得這些位我們已相熟的船員,那時每人的神情像嚴陣以待的、大敵當前的勇士,每個人都像一尊雕像。」
最後他們被安全有序地轉移到了路過的另一艘客輪上。就在轉移後將要離開時,趙忠祥卻覺得「我們無論如何也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再說,這幾天,我們和船員已感情篤深,哪能各人顧個人。」趙忠祥回憶,大約一年後,自己還在拍攝過程中的一艘川江輪船上無意中遇見那位劉船長。「見了我們的面,握住我們的手,頭不住的搖著,似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而說,我們絕口不提往事。以後每逢我坐船時,就會不由得想起川江的那一幕,想起那些可愛的船員,儘管我們天各一方。」
在趙忠祥看來,人生相聚是緣份,分別也因著緣份。再相見是緣份,不再相遇也是緣份。緣盡於此,情卻永存。
上遊新聞·重慶晨報記者 裘晉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