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蒙山樵夫
春分過去十天了,天氣時冷時熱,這兩天氣溫陡然升起,一下子就有了夏天的感覺。這真是花朵的節日,各種花木趕趟似的開放。柳樹已然活脫脫秀女,一頭秀髮披垂而下,是清新的綠;「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伸展的桃枝,鋪展於山坡,是鮮豔的紅;「梨花一枝春帶雨」那是帝王宮苑的梨花,而我們老家山溝的梨花,沒那麼嬌貴,那潑潑灑灑的是綴滿山間的霞。
家鄉平邑天寶山脈為沉積巖地貌,山峰突兀、峭拔險峻,綿延十幾平方公裡。幾百年來山上多植梨樹,是有名的黃梨之鄉。天寶山南坡有一山形酷似觀音,因而得名「觀音山」。觀音山的山峪裡,梨樹遍山野,梨花如雪,成為當地一大盛景。
朋友在微信圈幾張梨花的照片招引著我,又是一個難得的雙休,我們驅車沿240省道到鄭城鎮觀音山景區,一睹梨花的風採。
鄭城是個有來歷的地方。宋樂史《寰宇記》載:「費縣南城山西上可二裡許,有石室,周回五丈,俗雲鄭康成注《孝經》於此。」我們平邑在漫長的歷史時期,隸屬於費縣。這裡的南城山就是天寶山,即觀音山景區。光緒《費邑古蹟考》載:「今石室猶存,傳為注《孝經》處。」在東漢那個戰亂時期,大儒鄭玄淡泊名利,潛身治學,《孝經》序云:「僕避難於南城山,棲遲巖石之下,念昔先人,餘暇述夫子之志而注《孝經》。」平邑不僅南城山有康成石室的遺蹟,而且在其附近還有注經臺之說和鄭城、康成莊的地名,且康成莊有一古墓,傳為鄭玄墳。因為這些歷史遺蹟,鄭城因而得名。
我們自鄭城鎮駐地,過鄭玄墳,經範家窪,沿曲折山道盤桓而行。山道彎彎,峰迴路轉,山村房舍整齊,特別是範家窪村臨河而居,河水清澈,鵝鴨水中嬉戲。真一派美麗鄉村景象。山前一村曰「油簍」真乃城鎮一般的妙境,家家小樓房,戶戶有別墅。這村子裡的人靠一盤煎餅鏊子在南方大城市站住了腳跟,村民賺來錢,就修蓋房舍。這才是洋樓別墅一片。我們這些在城裡住久的人,也很羨慕這鄉村的房子。一邊走,我一邊跟同伴們講解有關鄭城的歷史掌故。便覺這一帶層層石灰巖的大山,也有了文化的靈氣。到了桃峪村,放下車子,我們步行於進山大道。原來的阡陌小道,現在已經變成有欄杆的大道了,沿著整個山峪環山旅遊油路已經鋪成了。
山腳下,大片的梨樹正在盛開。我們真是趕上了梨花最好的時節。這山坡上遍布百年以上的老梨樹,梨樹的都帶有藍色的號牌,這號牌都帶有編號,這梨樹也有了「身份證」了。這老梨樹歷經百年。卻仍是生機勃勃,剛露出的嫩葉兒帶著紅暈,像山裡女人健康紅暈的臉。花朵已經放開,花蕊上忙碌的是蜂蝶;樹下忙碌的是遊人,不時擺出各種姿勢與梨花留個美麗的倩影。手機一刻也不停,總想把這梨花都裝進自己的鏡頭裡。山楂樹剛剛露出嫩嫩的葉子。是一片新綠。這漫山遍野的梨樹,真的是如雪似霞,潑潑灑灑瀰漫於整個山峪。給這山鋪上了雲霞般的紗。這是山野的果樹,得陽光之曝曬,腳下是貧瘠的土壤,坡上是堅硬的山石,這梨樹這梨花長得壯實,沒一點孱弱的病態。因為這些梨花不是為觀賞而生長的,它們的使命是做果,來養活天天伺候它們的鄉民。
這桃峪之於我們還有一處非常重要的去處,那就是八路軍第115師桃峪高幹會議舊址。1940年9月中旬,八路軍115師羅榮桓、黎玉與中共山東局朱瑞等就在這裡召開了入魯以來的第一次高幹會議。小小山村桃峪的茅草房裡,聚集了來自山東軍區的精英。這次會議統一思想,加強了黨對山東軍區的領導,為115師在山東的發展,提供了組織保證和思想保證。這桃峪高幹會議舊址就在這梨花盛開的山腳,就在這山峪裡,就在一個個小山村的護衛下。在民族危亡的時刻,一個小山村也履行了救亡圖存的使命,這一次重要的歷史會議,選在一個小小山村的茅草屋舉行,是這片土地的幸運,也是這個村莊的光榮。
站在會議舊址西望,就是著名的蘇家崮。1941年12月8日的蘇家崮戰鬥就在這裡打響。八路軍山東縱隊一旅三團,面對6000餘人的日偽軍,犧牲120人斃傷敵旅團長福田以下400多人,保衛了山東分局黨校的安全突圍。史稱「血戰蘇家崮」。梨白桃紅,眼前是美麗的村莊,很難與那血與火的民族圖存的生死鬥爭聯繫在一起。如果不是蘇家崮抗日烈士陵園,如果不是那高高豎立的抗日烈士紀念碑,大家可能只會凝眸於眼前美麗的梨花和熱鬧的遊人了。
悠久的歷史,雄峻的觀音山,美麗的鄉村,如雪似霞的梨花,這是這塊土地的美麗的名片。可是,那肅穆的紀念碑、靜穆的松樹林,抗日烈士的墳塋,也在向我們講述著這塊土地過去的苦難。這塊土地曾經是戰火頻仍狼煙四起,一個個年輕的而鮮活的生命化為塵土。這歷史時空的轉換,讓我唏噓不已。美景與戰火,歷史與現實,不時轉換時空,疊加於我的眼前。我五味雜陳,諸多情感充盈心懷。
極目遠眺,山坡的梨花,「白錦無紋香爛漫,玉樹瓊葩堆雪」;山腳下的鄉村,「綠遍山原白滿川,子規聲裡雨如煙」。我眼前的這一切是這樣的美麗寧靜而安詳。
(寫於2018年3月31日,農曆戊戌年二月十五日。修改於2020年3月31日,農曆庚子年三月初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