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怡良逛胡同
她放肆地笑著,和大媽擁抱,看到印著大公雞的生鏽餅乾桶,馬上就買下,說要拿回家插花。
7月末盛夏的北京,楊梅竹斜街,現代商業與街坊生活氣息交織的胡同裡,金曲獎新科歌后艾怡良,騎上了共享單車,穿梭其中,感受北京的風土人情。
接受南都專訪時,艾怡良的北京之行已接近尾聲。不足一個星期的時間裡,唱片公司索尼音樂為她安排了近20個通告,這突如其來的「注目禮」,都源於她在一個月前,得到了金曲獎最佳國語女歌手。
是否感受到人情的勢利?人性裡的趨炎附勢?「我感謝,衷心感謝這個機會,至少先點醒大家我的存在。」艾怡良一如既往地出口成章,這也印證了她所寫的動人歌詞背後,的確有成熟的價值觀和思考邏輯作支撐。連索尼音樂裡跟艾怡良不相關的工作人員都聽說,她是個說起話來充滿哲理、富有文藝氣息的女人。
闊腿牛仔褲搭薄紗短袖,艾怡良打扮得像鄰家姑娘,走進一家舊貨商店,她被琳琅滿目的收音機、舊電視震撼,看到印著大公雞的生鏽餅乾桶時,當即買下,說要拿回家裡插花。
北京的胡同堪比天然的影樓,布景裝置齊全,總給攝影師和艾怡良新的靈感,路邊的「二八」自行車、紅漆掉皮的木門、通往大雜院的窄巷子,還有瓜藤貓籠,都跟著艾怡良一同入畫。拍著拍著,妝發師幫艾怡良編起了粗麻花辮,化身北京大妞。連日不斷的通告後,艾怡良總算在胡同裡迎來了片刻悠閒。
鐵樹&桔梗
「我不美,沒那麼嬌」每一步都紮實生長
近日《南方人物周刊》對艾怡良的訪問,將她形容為鐵樹。在這篇訪問出現前,艾怡良也對南都記者講了類似的話。如果選一種花代表自己,會選擇什麼花?
「我不美,沒那麼嬌。」她選擇生命力頑強的鐵樹。艾怡良家裡養了三株小鐵樹,還處在幼苗階段。養鐵樹是因為艾怡良在經營盆栽方面,並不是個細心的人,她爸稱她為「黑手指」。
鐵樹的生命特徵,也是艾怡良期許的自己成長的模樣,「它生長的每一步都是扎紮實實的,我覺得有點像自己,我也曾經求快求大、求瞬間的曇花一現,但似乎不是你想達到哪裡,就可以達到哪裡。鐵樹不求,鐵樹慢慢長。等長成一個這麼胖的樹幹的時候,我覺得它一定知道自己怎麼去抵擋風雨,怎麼去生根。」
相比創作,艾怡良說自己是「土法煉鋼」,正像鐵樹一樣不需精心呵護,便可茁壯。想到什麼寫什麼,「這樣子粗糙養出來的一棵小鐵樹,也有人看得到,看得懂,並且願意陪它慢慢長大。」
如果非要選一束花,艾怡良心怡的是桔梗。「也不醜,也不美,常常一大簇在那邊,它有點像是——— 我把自己打扮好,就坐在這兒等,你懂我,那我就把自己的色彩給你看。我喜歡它,是因為它的花語是永恆。」艾怡良發現,只有「沒有永恆」這件事,才是永恆的。而她試圖記住每一個變動,用這些回憶來築起自己的永恆。
「過世的爺爺,或者是分手了的愛人們,我常常一直在回憶他們的形象、他們教會我的事情,小時候的我沒有察覺他們,可能他們是你每一個階段的轉折點,他教會了你一些事情,改變你一些人格。學會柔軟也好,學會嫉妒也好,這些事情,我希望它一輩子都不要離開我,那些回憶都不要離開我。我發現去忘記,或者是被忘記,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同溫層&靈魂伴侶
「你看歌詞寫得亂七八糟,還有人看得懂」
陪伴著艾怡良這棵鐵樹成長的,是一群默默守候的歌迷,「他們其實是一群很有耐心的人,因為我從來沒有給他們3秒之內變成一個巨星的美夢成真,我自己也讓自己失落過幾次,他們或許跟著我失落了幾次,但他們還是在。」
艾怡良落地北京首都機場時,歌迷到現場接機,並獻上一大束粉紅色的玫瑰。「他們看到我,臉上是真的開心,是真的激動。」艾怡良跟內地的歌迷談著一場異地戀,「甚至異地戀就算了,連平常打電話都沒打,也不常講一些甜蜜的話。」
與其說艾怡良是歌迷的精神領袖、正能量傳遞者,她更覺得自己與歌迷是同溫層的夥伴。「我好感謝他們總是能抓到一些……不能說正面,搞不好可能就是因為我示弱,這個弱點每個人都有,他們因此會覺得找到了同類,找到了同溫層。」讓艾怡良封后的這張《說艾怡良》,是她經歷了波浪起伏後,回歸安靜內心的告白。
「蠻慶幸他們(歌迷)自己去把自己的故事、情緒添裝進音樂裡。」起步時,做音樂是為了快樂,滿足自己的表演欲,而現在,做音樂是一種享受,「有點像是我找伴的一個途徑,尋找靈魂伴侶。你看歌詞寫得這麼亂七八糟的,還有人可以看得懂,並且說出一番它的故事。你就會覺得,啊,是知己,即便隔了這麼遠的距離,即便我們沒有聊過天,我們都可以透過音樂認識彼此。」
天后夢
「稍安勿躁」,相信自助者天助
踏入這一行,一切源自「表演欲」。艾怡良曾在《中國最強音》裡不諱言,自己有一個「天后夢」,回頭看那時的自己,艾怡良覺得「餘勇可嘉」,有不撞南牆誓不回頭的衝勁。《中國最強音》這一年,艾怡良求了三四支籤,尋求指引,籤子上都寫著稍安勿躁,於是艾怡良選擇相信自助者天助。
3歲時,艾怡良就有了天后夢。那時她是個小胖妹,「很醜,很大隻。」小艾怡良胖到老師借不到合她身材的演出服,只能便裝登臺,「我是唯一穿便服上場的孩子。」
小學時,艾怡良還一直是班裡最高大的女生,永遠坐在班級最後排,跟現在嬌小的艾怡良對比,有著喜劇般的反差。「長到12歲我就不長了,我現在是12歲的身高。」
艾怡良是班裡的風雲人物,體育股長、康樂股長、才藝股長(類似於文體委員),都是她。
這樣一位校園文藝骨幹,腦海裡對天后的想像就是當時最火的李玟和張惠妹。「真的是模仿她們。」讀初中的艾怡良,曾經背下李玟一整張英文專輯歌詞,帶領女同學在臺上唱著《D o Y ou WantM yLove》。她還清楚記得李玟寫真的造型細節,那是少女艾怡良對天后的描摹,「天后是要載歌載舞,身材要好,唱歌要高亢,然後一定要有熱力四射的特質。」
可是,艾怡良漸漸發現自己並不適合用這個方法來打動觀眾,「發現自己好像沒有那個才能,不能達到那裡的時候,有沒有別的方法來撼動人心?」出道入行之初,諸多冠軍亞軍的光輝,讓她有些自滿,「你有時傻到覺得可能世界就這麼大,好像可以克服所有的難關,但有些難關你是過不了的。」挫折中,艾怡良知道了自己的「小」。
在觀眾都期待選手去爭去硬拼的《中國好聲音》舞臺上,艾怡良選了一種「不爭」的方式去對擂,當即被淘汰。那時心理上的微妙變化,逐步擴張,成就了今天的艾怡良。如今天后夢還在,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去實現。曾經支撐艾怡良登臺的表演欲,也逐步進化成在音樂裡尋找知音和夥伴的憧憬。
金曲光環
戰戰兢兢地珍藏「希望得了之後,儘量地不失」
金曲獎是鍍金,而艾怡良的《說艾怡良》並不是在鑲金的狀態下寫出來,「它有點灰,有點濁。」得知入圍當天,艾怡良就在家裡的黑板寫下:千萬不要得意忘形。
恐懼和喜悅交織,艾怡良希望自己不要失態,怕陷入狂喜。她非常在乎外界對自己的評價,可是當「金曲」兩字真的降到頭上時,艾怡良還是有些招架不住「歌后」、「女神」的沉重。
好在得了金曲獎之後,艾怡良變得愛笑了,面對人們的讚美,也不再刻意躲閃。生活還是老樣子,朋友還是不太多。
在北京發生的一切,都可以歸結為艾怡良得了金曲獎這件事。對比過往,內心深處是否感受到人情的勢利和趨炎附勢?艾怡良卻覺得沒關係,「我感謝、衷心地感謝這個機會,至少先點醒大家我的存在,活著就好。接下來你再跟人家講事情。」金曲獎是連接她與大眾的管道。「今天你因為這件事情認識我,過了一年你還沒有走,那這就是我們的緣分。」
艾怡良珍惜她在街上被認出時的每一次相遇。「我永遠不懂藝人戴口罩和墨鏡這件事情。我說你應該感謝人家認出你。」
對這些不期而遇和被認出的際遇,艾怡良都格外珍惜,「我自己其實也有點戰戰兢兢的,每個焦點、每個關注,我都好好地收著。」金曲獎後,這種感覺尤為強烈,「戰戰兢兢是希望得了之後,儘量地不失。人家說聚沙成塔,但我希望那個塔的高度儘量地維持在一個水平,你有機會再高一點,但就不要再往回落。以自己的出發點去看,我能不能再做出新彩,我能不能再講出一些不同於之前的曲風或者是道理。」
身為唱作人,艾怡良覺得自己肩負著重大責任,「還沒有把我自己整頓好之前,我就交一個東西給你,我會不放心的,我是覺得浪費。因為人海茫茫,你要發一張片的機率有多高,我今天居然這麼幸運地有這個機會,而且大家在等你說什麼,你一定要好好地醞釀一些東西。這是我戰戰兢兢的地方。」於是金曲獎後,乘勝追擊出專輯這件事便不會發生。
艾怡良說,金曲獎是她的一張「好寶寶貼紙」,貼紙要積到20個才能兌換一個禮物,目前她大概積了兩三個。南都記者不禁疑問:那要累積多少這樣重大的成就?「沒關係呀,不急的,那張卡我連禮物是什麼,我都不知道。那可能是你在60歲、70歲之後,得到的一個開花結果的答案。」
不過金曲獎的確帶來了許多福利,除去高密度的曝光外,唱片公司還為《空頭支票》拍攝了新M V,在專輯推出一年後,回爐熱推這首艾怡良的心頭好,這是索尼給艾怡良的禮物。
採寫:南都記者 麻樂
特約攝影:王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