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屆大學生是國家的寶貴財富
吳泰毅
吳泰毅:男,湖北黃梅人,1944年6月出生,1964年入伍,歷任6090部隊班長、排長,1970年7月至1972年1月任6090部隊軍墾農場軍訓一連二排排長,1976年2月轉業,曾任黃梅縣小池公社水月管理區黨總支副書記、黃梅縣磚瓦廠廠長。
1970年7月初的一天上午,營長、教導員把我叫到營部,教導員開門見山地說:「把你找來,是上級黨組織的決定,叫你去執行一項光榮而又艱巨的任務,」
有任務,太高興了!我急忙問教導員:「什麼任務?」
營長說:「為了落實偉大領袖毛主席光輝的『五·七指示』,部隊要接收一批剛畢業的大學生,組成軍訓營,團裡決定抽你去當排長。」「讓我去學生連當排長?」
「是的。」教導員點了點頭說:「這個軍訓營是十幾個學生連隊,他們都是來自全國28個省、巿,24所高等院校的大學畢業生,我們的任務就是去管理、教育他們。」
「讓我們去管理、教育這些大學生?能行嗎?」我有點疑慮地問教導員。
教導員說:「怎麼不行?你去有這麼幾個有利條件:第一,你在部隊是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有堅定的政治立場和政治覺悟。第二,你經歷過三支兩軍工作的實踐鍛鍊,有做地方工作的經驗。第三,你在部隊摸爬滾打多年,不僅有較高的軍事素質,還有在部隊作戰士思想政治工作的實踐經驗。第四,你們受黨的教育多年,有很強的組織紀律性,能夠嚴格要求自己。所以,我和營長相信你一定有能力完部隊首長交給你們訓練大學生的光榮任務。」
營長接著說:「到軍訓營任職的連、排正職幹部都是從野戰部隊抽調去的,你們也許相互並不認識,但要和兄弟部隊的同志搞好團結,相互尊重,相互支持,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完成軍訓任務。」
幾天以後,各大專院校1969、1970屆畢業分配的大學生陸續趕到河南信陽明港一軍三師師部招待所報到,我被分派到學生一連,連長楊小閣、指導員管新普、副指導員翟本會、一排長魏勝華、三排長焦紀修。我是二排排長。文書是馬雲欽、理髮員是梅炳燦、通信員和衛生員是倆個小王。我們排的大學生,按照人數計算,來自華中工學院、復旦大學、中國科學技術大學三所大學最多,其他是來自北京工業學院、華東化工學院、武漢水利電力學院、河南農學院、鄭州工學院、鄭州糧食學院、洛陽農機學院、中央財政金融學院、南京氣象學院、無錫絲綢學院等大學的大學生。我們連所到的駐地是河南省信陽地區息縣路口鎮部隊農場5分場的王勿橋,大學生們分析王勿橋在地圖上處於由息縣、正陽縣、銅鐘連成一個等邊三角形的形心位置。
我們接受這個任務後心情十分高興,因為,這個軍訓任務是為了落實毛主席光輝的「五·七指示」,是無尚光榮的政治任務。同時,又感到壓力很大,總覺得和大學生們打交道,自己沒讀幾年書,文化水平低,是大老粗。我們連的指導員、一排長、三排長還讀了個初中,我和連長楊小閣,還有司務長,都只有小學文化水平。過去有個老話,叫著「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我這個當兵的遇到秀才,怕是有理也說不贏啊!
事情容不得我多想,連隊組建好的第二天,我就帶著二排的戰士們與全連的戰士一起從明港出發,步行120裡,急行軍到達路口鎮部隊農場5分場。我們二排有5個班, 6班、7班、8班、9班、10班。至今,我還記得幾位班長的姓名和他們的音容笑貌。
我們到駐地正趕上夏收、夏種、秋收的繁忙季節,一放下行李物品,我們就投於到搶割早稻,搶收黃豆、搶摘棉花、搶割紅麻的戰鬥。學生們日夜苦幹,累得一身汗水一身泥,沒有牢騷怪話,沒有偷懶耍滑。他們給我最初的印象不是那種四腿不勤、五穀不分的酸秀才。有一位中國科技大學畢業的葉啟源割稻子、割豆子比一般的老鄉都厲害,一人一天可以割三畝多,至今印象很深。據說他後來擔任了上海交通大學教授、博士導師和常務副校長。
吳泰毅排長和陳定方所在的6090軍訓一連二排,三排右三為吳泰毅。
有一天,我們的稻子剛收割完,天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在田裡耕作的拖拉機被陷在田裡動彈不得,陷得越深,我對七班的陳定方等說:「拖拉機陷在泥田裡爬不起來,你在華中工學院是學機械的,有什麼辦法能把拖拉機弄出來?」
陳定方二話沒說,就和二排的同學們冒著傾盆大雨衝到田裡,他爬上拖拉機駕駛室,與司機一起配合,發動拖拉機的發動機,其他同學不顧風狂雨驟,推的推,拉的拉,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終於把拖拉機拖拉到田邊。我再看看他們,一個個滿臉滿身都是稀泥巴,還有說有笑。這件事徹底改變了我對他們的無知和偏見。剛歇息了一會,連部下達去車站卸化肥的任務,大家又投入了新的戰鬥。我看到他們一個個愉快忙碌的身影,十分感動。
還沒到學生連隊之前,社會上都說這些大學生是修正主義的苗子,臭老九。還說,他們都是文革中的紅衛兵,頭上長角,渾身長刺,是誰都惹不起管不了的刺兒頭。通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尤其是通過推拖拉機這件事,令我感到這些大學生,雖然是知識分子,但年紀跟我們差不了多少,最多也就相隔三、五歲,都是在紅旗下長大的階級兄弟,受的是毛澤東思想的教育,怎麼會是修正主義苗子、臭老九呢?自那以後,我沒有把他們當作被改造、被教育的對象,而是當著兄弟姐妹,從生活多多關心、照顧他們,這樣,就拉近了我們之間的距離。比如實行軍訓搞野營拉練什麼的,我就想到,他們是剛出學校門的學生,對部隊軍訓那一套有一個學習和適應過程,既要嚴格要求,又要從實際出發,不能一口吃個胖子,急於求成;比如整理內務,我首先給他們示範,讓他們跟著做,一次不行,多來幾次。平時,在內務整理上我帶頭做出樣子,身教重於言教。同時,我還針對大學生們聰明、自尊心強的特點,採取少批評多表揚,即使非要批評不可的時候,也不在大會上批評,而是採取個別談心的辦法,這樣作收到了很好的效果。我們排整理內務的工作是全連做得最好的。
到了十月份,部隊接到轉戰沉湖軍墾農場的命令,一天上午,我們又是一陣急行軍趕到信陽火車站,登上了運兵的悶罐子車,下午四時到達了武漢江岸附近的兵站,吃過晚飯後,我們又是一段急行軍,走到漢水與長江的交匯處龍王廟乘船,沿漢水逆流而上到達漢川的萬福閘下船,軍訓一連、二連到沉湖部隊磚瓦廠,三連、四連到部隊造紙廠。
在抵達沉湖時,軍訓的老一連、老二連合併了。老連長和部分負責軍訓的部隊人員要轉業了。雖然大家到農場時間不長,可是老連長如同兄長一般對待這些「發配」到農場「勞動鍛鍊、改造世界觀」(曾戲稱「勞改」)的大學畢業生,尤其是個別上海來的大學生在學校「文革」期間曾經「炮打 張春橋」、「反工宣隊」(實際是反對學校工宣隊的極左思潮和行為)的所謂「問題學生」,是關懷、愛護,正面引導而不是採用「左」的方式打擊、摧殘的做法,我們軍人和學生之間是軍學一家親。當我們的連長要走的時候,同學們淚灑滿面地同老連長握手、擁抱,依然惜別。
在艱難困苦的環境條件下,連隊儘可能地從勞動環境、生活管理等等方面的關心愛護學生,解除他們的心理負擔和精神壓力。師長還兩次下連隊看望大學生,傾聽學生們的意見,解決他們的實際困難,使同學們「恢復了」青年知識分子的自尊、自愛,自信,增強了鍛鍊成長的決心和毅力,思想上得到了提高,體質上得到了鍛鍊。
入冬之前,我們一連的生產任務就是用板車往磚瓦廠運土,二連負責做磚、上窯燒磚。剛到農場時,學生們大都身體虛弱、沒有經過大體力勞動的鍛鍊。但是,這批大學生政治素質好,思想覺悟高,加之部隊連長、排長為學生造良好的勞動環境和平等、信任的政治氛圍,大家在取土、拉車、做磚的過程中從不叫苦叫累 。比如取土吧。我們要從幾米深的坑裡取土 ,怎麼取土才能提高效率,拉一車土到地面上來怎麼能夠不那麼吃力,時間長了,他們都體會到這既是一件力氣活,也是一項技術活。剛開始時連隊不讓裝滿車,上坡時一人駕馭板車、兩人套轅向前拉,還得要兩人在後面推,五個小夥子一齊用力使勁,才能把大半車溼泥巴弄到地面上,再送到制磚機的進土口。後來,大家的身體強壯了,逐漸遞減了兩個人,「三駕板車」就能拉滿滿的一車泥了!七班副班長羅成全與朱鐵保、陳定方三人長期拉一輛板車,互幫互讓,親如兄弟。正因為這段緣分,他們建立了長達近50年的友誼。
進入冬天,沉湖乾涸了,正是圍湖造田的大好時機。這個活可比在磚瓦廠拖車運土的活還要苦得多,累得多。初春的天氣十分寒冷,湖裡的淤泥又非常深,下湖的學生們都是上身穿件破棉襖,下身只能穿條短褲,凍得直打哆嗦。因為淤泥太深,拖拉機下不了田,只好以人代牛,七個人背著繩子在前面拉,一個人在後面扶犁,拉著拉著,扶犁的軍墾戰士看到拉犁的太累,想讓犁吃淺一點,就將犁抬高了一點,但是前面的戰士一直在拼力拉著,結果大家都撲到泥水裡,鬧了一個「甘迺迪」(啃泥地)。到了黃昏收工時,每一個人的大小腿上都留下了拍擊螞蟥時的血痕,每一個人的腳板上、腿上都掛滿了菱角刺,鮮血直流,疼痛難忍。
有一天晚上,七班的陳定方因連夜趕寫一份宣傳材料,不料突然右腹部疼痛難忍,衛生員經過觀察,讓他側過身來,扳右腿更疼,分析是闌尾炎,連長叫我立即用吉普車把他送到脈旺鎮的6091團部醫院,連夜當即就對他進行了闌尾切除手術。醫生說,幸虧我們送來得及時,遲了,引起腸穿孔導致腹膜炎就麻煩了。傷口一拆線,陳定方就趕回連隊參加勞動。
在生活環境十分艱苦、物質保障極端匱乏 ,在超重體力勞動之之餘,連隊「引導」和創造條件,革命軍人委員會和經濟委員會動員,學生們發揚「南泥灣」精神,利用午飯後的休息時間,或晚上收工後天還沒黑的間歇空隙,為改變自己的夥食條件而開荒種菜、養豬、養雞。幾個月後,學生連隊的夥食明顯地改善了,吃飯有菜了、甚至有「油水」了、有肉吃了。……以至到畢業生「再分配」離開農場時、連隊不僅把菜園裡大片的大白菜 ,豬圈裡餵養的大肥豬,都無償地交給了部隊,還結餘了不少的夥食費分給了大家,每人分得的「夥食結餘」竟超過了一個月的工資!
我和這批大學生學習、生活、戰鬥了近兩年的時間,我也從他們身上學到了很多東西。我們排人才濟濟,他們有知識,懂科學。部隊裡的槍械和農機修理廠缺技術人員,廠裡請示部隊首長後,想從我們連選調幾名懂機械技術的同學去幫忙,通過詢問滾動軸承型號等簡單的技術知識,華中工學院(現在的華中科技大學)的陳定方和北京工業學院(現在的北京理工大學)的袁大鵬被考核選中,他們倆人非常高興,認為可以發揮自己的專長,學為所用,為祖國作貢獻了,同學們也都非常羨慕他們倆,英雄有用武之地了。他們進廠後,工作認真負責,幫助廠裡解決了許多技術難題,受到部隊首長的好評。有專長的傅克渠同學被抽到師部畫大幅宣傳畫,王元元、朱鐵保等一批同學被抽調去組建樂隊和文藝宣傳隊,演出革命樣板戲,活躍了部隊的文化生活,受到部隊廣大指戰員的熱烈歡迎和高度讚譽。
通過這些事對我觸動很大,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我們國家將來要進行四個現代化建設,經濟要發展,社會要富強,需要大批人才,這些年大學沒有招生,他們這批人可是我們國家儲存起來的寶貴財富,是未來國家的棟梁,民族的希望,我們可不能隨意看賤他們,遭踏他們,罵他們是「臭老九」,更不能隨意去批判、鬥爭他們,在我力所能及的條件下,儘可能地關心他們,愛護他們,不讓他們受到無謂的傷害。所以,我們連的大學生們和我們軍人之間建立了很深厚的感情。
1972年1月他們重新分配走上新的工作崗位的時候,我親自把他們送到鄭州。到鄭州的那天剛好下了一場大雪,滯留了兩天,我就帶著他們遊覽鄭州的雙塔,逛逛巿區的名勝景點,二排的陳嘉猷、羅成全、張金彬等同學還辦了一桌酒席宴請我,臨別時都依依不捨,互道尊重。
送走他們以後不久,我所在的部隊一軍軍部從河南開封換防到了浙江金華,幾年以後,我轉業回到了老家湖北省黃梅縣小池鎮直至退休,幾十年來心裡老想著他們,只是苦於得不到他們的任何信息。
我在部隊使用的名字叫吳泰毅,是泰山的泰,毅力的毅,因轉業的時候工作人員的大意,在轉戶口的時候,將我的名字泰、毅二字誤寫成太、義二字,2018年8月初,忽然有兩個陌生人找到我,問我是不是叫吳太義,我說是的,他們又問我,在部隊的時候,是不是也叫吳泰毅,是泰山的泰,毅力的毅?我當時有點驚訝,問他們,我在部隊的名字你們麼樣曉得?他說是我的戰友要找我,我問這個戰友叫什麼名字,他們說了個名字,也許是名字說得不對,我說我不認識這位戰友。
到了2018年12月底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一個電話,是七班陳定方打來的。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一名武漢理工大學的著名教授為了找我,竟然發動他在廣東佛山工作的黃梅籍貫的優秀學生李焱華找了半年多,幾經周折才找到了我,我當時激動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後排左二為吳泰毅
更令我想不到的是,農曆臘月二十七日,陳定方教授還派倆名他曾經指導並已經畢業的博士研究生專程到黃梅來看我,詢問我的家庭情況,問我有沒有什麼困難?今年農曆正月初二那天,那倆位博士還代表陳教授再次到我家給我拜年。
不僅如此,陳教授還委託章華榮先生給我寄了一本所著的《我心依然》,我打開一看,寫的是大學生在軍墾農場勞動鍛鍊的故事,我在軍墾農場當過學生連的排長,對他們的那段生活格外熟悉,讀起來格外親切,引起了許多美好的回憶。我很讚賞作者對歷史負責的寫作態度,秉筆直書,實事求是。我作為一名參加過對大學生實行軍訓的正規軍人,我負責任地告訴歷史,告訴未來,軍墾農場不是人間煉獄,對大學生也不是殘酷鬥爭、無情打擊,而是互相關心、互相幫助,親如兄弟姐妹。儘管有些受極左思潮影響比較嚴重的連隊,出現了某些學生挨整、挨鬥,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情況,但這不是主流。我們的師首長反覆告誡我們,這些大學生是國家儲備的人才,是寶貝,我們不能隨意去傷害他們,即使他們中間有的人出了問題,也只能重在教育,重在做過細的思想政治工作。而這批學生呢,也是在黨的教育培養下成長起來的知識分子,有一定的政治覺悟,在大是大非面前從不含糊。反而令我們軍人感動的是,在艱難困苦的環境中,他們沒有退縮,沒有怨忿,而是自覺地磨鍊自己,滾一身泥巴,煉一顆紅心。即使面臨生與死的考驗,他們也從容面對。所以,幾十年來,我們忘不了他們,他們也忘不了我們。 這是在同患難、共命運的歷練中結成的革命友誼!
實踐證明,就是這批在部隊軍墾農場鍛鍊的1966-1970老五屆大學生們,承前啟後,為袓國工業發展、國防建設、人才培養敬業奮鬥,在改革開放的關鍵時刻,成為共和國繁榮發展的中堅力量和共和國航船不可或缺的壓艙石。
附:老教授給老排長拜年 章華榮
2019年2月1日,即農曆臘月二十七日,武漢理工大學兩名博士陶孟侖、梅傑,一大早相約來到黃梅縣小池鎮中列村105國道旁的移民小區,給一位小池鎮磚瓦廠的退休老人拜年。若要知道兩位博士為何要給一位退休老人拜年, 這還得從陳定方說起。
陳定方,武漢理工大學著名教授,博士生導師。1969年畢業於華中工學院機械工程系,1970年7月至1972年1月在6090部隊軍訓一連勞動鍛鍊。先為河南新鄉柴油機廠工程師,後調入武漢水運工程學院(現武漢理工大)任教,1988年被國家人事部授予國家級中青年有突出貢獻專家稱號,曾獲省以上科學技術進步獎20項。先後培養了56名博士研究生,6名博士後,200多名碩士研究生,有20多名博士留校任正教授 。現為中國人工智慧學會智能製造專業委員會副主住。
陳定方的兩名學生,一位名叫陶孟侖,是他與美國賓夕法尼亞州立大學聯合培養的博士,2015年獲「全國挑戰杯伏秀指導老師」稱號,獲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青年基金,在講師階段就取得了碩士生指導老師的資格;一位叫梅傑,也是他與英國斯旺西大學聯合培養的博士,在學術研究及大學生科技創新活動中貢獻突出,二人均為武漢理工大學副教授,均入選湖北省晨光計劃人才工程。
兩位海歸博士,代表一位著名大學教授,專程來到黃梅縣小池鎮,給一位磚瓦廠的退休老人拜年,其中有著什麼樣的故事呢?
一、尋找老排長
2018年12月30日,武漢理工大學教授陳定方給我發了一折微信,他在微信中說:
「章先生,是您的大作《我心依然》燃起了我對當年往事的回憶。我是1970年7月分配到6090部隊軍墾農場一連勞動鍛鍊的,先是在河南息縣路口軍墾農場5分場,隨後轉移到湖北沉湖軍墾農場,駐紮在漢川縣萬福閘的磚瓦廠。我當時在二排,我們的排長叫吳泰毅,在近兩年的軍訓時間裡,他對我們非常關愛,總是盡一切可能關心、照顧和保護我們,不讓我們受到半點傷害,我們之間建立了非常深厚的情誼。也許是交情老更親,衰暮思故人,也許是受《我心依然》中那些催人淚下感人故事的感染,我非常惦念我們的老排長,老想見見他。於是,我就用了半年多的時間,終於找到了二排長吳泰毅!。」
過去了四十七年,滄海幾經桑田,世事幾度變遷,想在茫茫人海中去尋找一位蹤跡不定的軍人,那是猶如大海撈針,談何容易。我有點好奇地問陳定方:「陳教授,你是怎麼找到二排長的?」
「我們軍訓營所在的部隊是6090,屬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一軍三師的,駐地是河南。後來聽說從開封換防到了浙江,在浙江什麼地方?後來又換防了沒有?
這一切都是個未知數。
「正當我束手無策的時候,我突然想到,他是軍人,軍人總有復員轉業的時候,若要復員轉業應該是回老家的吧?啊,我想起來了,吳排長說他是黃梅人,
沿著這條線索,也許就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於是,我想起了我帶的一個研究生是黃梅人。他叫李焱華,是西南交通大學86屆畢業生,86年考取武漢水運工程學院碩士研究生,我是他的導師。畢業後在武漢重型工具機廠當工程師,1992年到廣東工作,先在一家模具廠當總工程師,為香港做模具,後自己在佛山開了一家力格模具公司,是廣東黃梅商會會長。」
2018年8月5日晚上7時,陳定方給李焱華發一微信,請他協助尋找二排長,並附有他和二排長當年的照片。
接到老師的微信後,李焱華當即復函,「請問老師,您要尋找的人叫什麼名字?哪一年與您在新鄉共事?」
陳定方告訴李焱華:「二排長叫吳泰毅,老家是黃梅,年齡與我差不多,是中國人民解放軍陸軍第一軍第三師的,原駐地河南,後從開封調防去了浙江,是
否轉業,轉業後是否回到了黃梅老家就不得而知。」
「老師,我會儘快安排人幫您查詢,一旦有了消息我馬上告訴您。」
李焱華畢竟是廣東黃梅商會會長,人脈關係廣,他動用了黃梅的親戚朋友,親戚朋友再託親戚朋友,幾個月來,跑上跑下,查來查去,幾乎翻遍了黃梅有關鄉鎮的戶籍檔案,結果竟然是……
二、 查無此人
「查無此人!未必是吳排長轉業時就地安排沒回老家?未必是將吳排長的名字搞錯了?」李焱華不敢辜負老師的重託,遂叫他的親朋好友繼續查,沒有吳泰毅的名字,就查跟吳泰毅同音的名字。好傢夥,終於在小池鎮查到了一個叫吳太義的老人,他們急忙來到小池鎮,找到了這位老人。
「請問老伯,您是叫吳太義嗎?」
「我就是吳太義。」
「是太平的太,正義的義嗎?」
「是的唦。」
來人迫不及待地問道:「您老還有其它的名字嗎?」
吳太義愣了一下,用驚訝的目光看著來人,「其它的名字?」
「比方說,太、義兩個字音相同,字不相同,是泰山的泰,毅力的毅。」
吳太義恍然大悟,連忙說:「是的喲,我原來的名字就是叫吳泰毅,泰山的泰,毅力的毅,在我轉業回老家轉移戶口的時候,工作人員把我的名字寫錯了,將泰山的泰寫成了太平的太,將毅力的毅寫成了正義的義,所以,我的戶籍登記和戶口本上都是吳太義這個名字。」
吳太義說到這兒疑惑地問道:「你們麼樣曉得我在部隊時用過的名字?」
「是您的戰友託我們的會長打聽您的下落的。」
「我的戰友!什麼時候的戰友?」
「四五十年前吧,好像是什麼沉湖軍墾農場的戰友吧。」
「他叫麼名字?」
世上的事情真有這樣的巧合。
轉戶口工作人員把吳泰毅的名字寫錯了。
陳定方委託來找吳太義的人,也竟把陳定方的名字搞錯了,吳太義聽後搖了
搖頭說:「不認得。」
來人摸了摸腦殼,自言自語地:「不認得?這又是哪根筋搭錯了?」
隔了一段時間,他們再次找到吳太義,告訴他說,「要找您的人叫陳定方,上次找您時說的名字不準確,是安定的定,方向的方,是您一連二排的戰士。」
吳太義恍然大悟,拍拍腦殼說:「陳定方,想起來了,想起來了,可能是年紀大了,記憶力差了,上次你們來的時候,我就應該聯想到是陳定方!是陳定方,華中工學院畢業的,在大學就入了黨,我和他有很深的感情。」
12月29日上午,李焱華把找到吳太義的消息告訴了陳定方,並告知了吳太義的家庭住址和電話,陳定方聽後欣喜至極,當即,就給吳太義打了三次電話,隨後,他又十分喜悅地給李焱華打電話說:
「謝謝你幫我找到了闊別47年的老排長,今天,我和他通了三次電話,回憶當年,互致問候,十分愉快。」
李焱華也興奮地說:「學生也為老師找到了分別47年的老排長而感到高興。」
於是,就有了前文提到的12月30日陳定方給我的信。
三、給老排長拜年
左起:吳泰毅、章華榮、陳定方
陶孟侖、梅傑因要回老家黃梅過年,臨行前去看望老師,陳定方一聽說回黃梅過年,高興地說:「我在部隊軍墾農場勞動鍛鍊時的老排長也是黃梅人,叫吳太義,在部隊時,他對我們既嚴格要求,同時又十分關愛,我們之間建立了很深厚的情誼。1976年轉業回到小池工作,2004年退休,家就住在小池鎮中列村105國道旁的移民小區。我和他分別了47年,前不久才聯繫上他的。你師兄弟回黃梅過年,一定代我去看看他,給他拜個年。」
陶孟侖說:「老師,您就放心吧。」
春節三天年剛過,梅傑就向陳定方匯報了他和陶孟侖看望吳太義的情況:
梅傑說:「我和陶孟侖博士是臘月二十六日回老家黃梅,約定臘月二十七日一起去看望吳太義排長。第二天一大早,我從老家蔡山鎮蔡山村出發,開車約半個小時就到了小池鎮,和家在小池鎮的陶孟侖會合,前往中列村105國道移民小區。
「這個移民小區是從長江幹堤外移遷到幹堤內105國道旁的,房屋都是統一的三層小洋樓,一排一排的,模樣都差不多,還真不好找。我們向一位老鄉打聽,那位老鄉給我們指了路,當我們來到村口的時候,吳排長已在村口等待多時了。
「吳排長頭戴軍人絨帽,上穿淺灰色夾克棉衣,下穿蘭色牛仔褲,腳穿反毛皮鞋,清癯的臉龐,銳利而不慈祥的眼神,依稀能看出他的軍人特質。也許是老師先向吳排長作了介紹,老人一見到我們時,就喊出我和陶孟侖的名字。
「吳排長的家住在村裡的第二排,也是一棟三層樓的小洋樓,一樓的客廳非常整潔,他的小兒子和小兒媳婦已經泡好了茶在等著我們。吳排長拉著我們在長沙發上坐下,就打開了話匣子,他說:
2019年2月1日,陳定方委託他的兩個博士生梅傑、陶孟倫去看望老排長吳泰毅。
「『非常感謝陳老師這麼些年還記得我這個二排長,還費力勞神地四處託人打聽我的下落。那個時候啊,陳老師也就二十剛出頭吧,和全國各地來到河南的大學生一起參加部隊的軍墾。我們那個連哪,一半是河南境內的大學生,一半是從全國各地20多所著名大學來的大學生。像陳老師這些外地來的大學生家庭出身好,吃苦耐勞,素質過得硬,在冬天時圍湖造田,幹活的勁頭都比本地的學生足。由於白天工作很累,很多城裡來的學生都感到壓力很大,晚上老睡不著覺。我記得有一位上海來的同學時不時給家裡寫信,讓家裡寄安眠藥來。那個時候和你們這些大學生在一起生活、戰鬥,建立了很深的感情,在分別的時候,和大家依依不捨。
「『另外,吳排長說,他從部隊轉業後,先是在孔壠鎮分管知青,後轉到小池磚瓦廠,一直幹到退休。目前,大孫子已經大學畢業了,小兒子在深圳打工,只
是有點遺憾,吳排長的老伴已經去世了。
「『年後,吳排長大年初一主動打電話給我們拜年,按照我們老家的風俗,大年初二,我和陶孟侖去了吳排長家,給他老人家拜年。」
為了答謝陳定方,吳太義特地委託他在湖北大學讀書的外孫女到陳定方家看
望老教授。
2021年春節正月初一上午,梅傑博士又代表陳定方教授到吳泰毅老排長家給老排長拜年。吳泰毅告訴梅傑,他喜歡閱讀的書中就有《我心依然》一、二、三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