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新聞網4月10日消息：2001年8月19日晚上11時左右，萬寧市東嶺農場發生一起強姦案，幾名男青年將「迷魂藥」放入女青年藍某茶水中致其昏迷，其中兩人將該女青年強姦。東嶺派出所接到報案後出警抓捕4名犯罪嫌疑人，併到現場調查取證。然而派出所所長符澤峰經不住幾名嫌犯家屬的求情，出面協調，以8000元私了該起強姦案。2005年省檢察院開展「開門大接訪」，使這一沉寂4年之久的「私了強姦案件」浮出水面。
由於當年派出所提取的精液、所做筆錄和證據不知去向，嫌疑人又拒絕承認強姦藍某，法院在今年3月20日開庭審理後以「缺乏直接證據」為由，將該案退回檢察機關要求補充材料。一起因「缺乏直接證據」的強姦案件一時陷入困局。
「迷魂」強姦案
兩男子供認強姦一女青年
2006年4月5日，保亭縣人民檢察院。
郭國育副檢察長坐在辦公桌前，面對記者他揮著手臂堅決地說：「這個案件如果法院判決無罪，我們一定要抗訴。」郭副檢察長所說的「這個案件」，就是發生在5年前的一起強姦案。「現在因為沒有直接證據，法院打過來讓我們補充材料。」郭國育副檢察長接著說。
「從2005年9月份我們接到這個案子，首先進行了初查，到了11月中旬正式立案，今年3月份案件偵查完結，3名強姦案犯和時任派出所所長分別被提起公訴。」同時參與辦理該案件的李永春檢察官告訴記者，通過初查，檢察人員初步掌握了案件的事實，並向省檢察院做了匯報，然後由省檢察院和公安廳協調，由公安廳指定保亭縣公安局對強姦案進行偵查。
郭副檢察長和李檢察官給記者介紹了案情。2001年8月19日晚上，萬寧市東嶺農場前進隊青年陳文豐、封華波、王才雄三人，邀請女青年藍某和其妹妹到東嶺農場露天舞廳跳舞。藍某姐妹兩人是陵水縣人，來萬寧東嶺農場姨媽家走親戚，時間長了和陳等人慢慢認識了。
「這幾個青年得知姐妹倆第二天要走，就對藍某圖謀不軌。」郭副檢察長說，「當天晚上他們密謀讓王才雄買來『迷魂藥』，然後由王將藥放入了藍某的茶水裡讓藍喝了。」晚上11時左右，陳文豐借用同隊黃某的摩託車拉藍回5公裡外的前進隊。「在回家的路上，藍藥性發作，處於昏迷狀態，陳文豐將其拉到原南池小學一個平臺處，強行與藍某發生了性關係。」郭副檢察長說。
事發後陳文豐一時不知所措，把藍某甩在原地，陳文豐騎車回到前進隊要封華波幫忙。封華波騎車趕到了南池小學，見到昏迷中的藍，慾火中燒的封隨即對藍進行了強姦，昏迷中的藍對此一無所知。
根據辦案人員後來的問訊，陳文豐和封華波供認了當時強姦藍某的犯罪事實。
庭審三嫌疑人
從供認不諱到法庭上翻供
2005年12月2日，陳文豐、封華波和王才雄被拘留，18日因涉嫌強姦罪被依法逮捕。王才雄因有自首情節，且為案件從犯，目前已取保候審，陳和封仍然關押在保亭縣看守所。
「從案件最初審訊的過程看還是相當順利的，陳文豐、封華波和王才雄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我們還專程趕到廣州找到了受害人藍某，藍某承認被強姦。」郭副檢察長說，「然而令檢察人員感到意外的事還是發生了，就在案子開庭之前，陳和封不約而同地翻案了，拒絕承認強姦藍某。」
2006年3月20日上午和下午，保亭縣法院合議庭對這起強姦案進行了庭審，到場的有三被告人的家屬、被告辯護律師、受害者家屬以及檢察官。法庭上兩被告拒不承認強姦事實，隨後辯護雙方爭論的焦點集中在「直接證據」上。
「現在已經事過境遷，當年的派出所在調查的過程中取得的直接證據、雙方當事人私了籤訂的調解書已經不知去向，法院以缺乏直接證據退回讓我們補充材料。」郭副檢察長說，「現在要取得這些所謂的精斑呀什麼證據，幾乎是不可能了。」
「我們也向法院做了特殊情況的說明，目前檢察機關向法院提供的證據有被害人藍某的證詞、證人證詞、當年派出所民警證詞、作案人供詞，如果法院仍然以缺乏直接證據判處三被告人無罪，我們一定要抗訴。」郭副檢察長說。
4月4日下午，記者來到了保亭縣人民法院。院長胡曙光告訴記者，目前案件還在審理過程中，不便於接受記者採訪，辦理法官更不可能對案件發表看法。交談中，胡院長告訴記者案件缺乏直接證據，因證據不足已經退回偵查機關補充材料。胡院長同時告訴記者，他們一定會尊重事實，尊重法律。
採訪受害家屬
不願意再提起轉身就離開
受害人藍某，陵水縣提蒙鄉人，目前藍某和妹妹都在廣州工作，4月5日記者找到了藍的父親。在通往村裡的公路口，藍父在電話裡約定記者在此等候，他不希望記者去他家採訪。他告訴記者：「過去這麼多年了，誰也不想提起這件事情，如果再提起的話會對女兒造成傷害。」
對於為什麼過去這麼多年了，檢察機關又來查這件事情，藍父也不知道為什麼。但他一再向記者表示，這件事是存在的，他相信政府。「我承認有這件事（指他女兒被強姦一事——記者注），但我不希望這件事情再傳播出去。」藍父說。
「當時女兒才20歲，她和妹妹一起去東嶺農場姨媽家玩。事發的第二天我就趕到了東嶺農場，那個所長過來說私了，女兒當時病了要看病，我們就覺得私了算了。」依藍父的話說，公開了對誰都沒有好處。「所長說像這種事情最多賠償7000元，他還是給了我們8000元，這個事情不在錢多少，我只想當時快快了結算了。」藍父說。
當年調解私了的協議書，因為時間長了藍父說不知道哪裡去了。在記者對其採訪的10多分鐘裡，藍父一直表示很忙，最後騎著摩託車走了。
4月5日下午，記者從陵水縣趕到了萬寧市東嶺農場採訪藍某的姨父黎某。對於記者的採訪，黎某滿臉的不高興。黎一再向記者表示：「這件事情不是我們向上反映的，誰舉報的你去找誰。」最後又用「過去這麼長時間了已經記不清了」來搪塞記者。
「案發以後我沒有報案，是我打電話給派出所所長（符澤峰）求他來幫忙的，我和符所長是好朋友。」黎某說完就要記者不要問了，隨即轉身離去。
萬寧「迷魂藥」強姦案及派出所長徇私枉法之調查（下）
在該起強姦案中，派出所所長符澤峰親自起草協調書主持協調，在收取幾名犯罪嫌疑人29000元的保證金後，所長僅僅給受害女方8000元，餘下款額私自截留，給自己、派出所民警購買手機及個人私用。2005年11月30日，符澤峰被正式批捕。
關於「缺乏直接證據」的強姦案件，到底法院能不能判嫌疑人有強姦罪？律師、法學專家對此都有不同的看法：一方認為，要使強姦罪成立，必須有男女雙方發生性關係的直接證據，如在案發現場留下的精液、血液等；另一方認為，直接證據不能狹隘地理解為就指精液這些東西，只要兩個以上的作案人員一對一的口供高度吻合，就可以作為直接證據。
私了強姦
截留保證金買手機私用
在公安機關對強姦案件進行調查的同時，檢察機關人員對時任東嶺農場派出所所長符澤峰進行立案偵查。「因為我們當時接到的是反映派出所長徇私枉法，但首先要對原案進行調查，這個任務交由保亭縣公安局管轄。」李永春檢察官說。
就在當晚強姦案發生後，藍某的姨父黎某立即打電話向東嶺派出所報了案。檢察機關的起訴書上寫道：所長符澤峰積極組織民警進行調查，來到了黎某家中，看到被害人藍某昏睡在床上，並提取了藍某換下的帶有血跡的白色內褲，當晚將封華波、陳文豐、王才雄、黃某4人抓獲。黃某沒有參與強姦案的密謀，因當時只是借摩託車給封華波，後也被派出所拘留。
2001年8月20日上午，所長符澤峰又帶領民警來到了藍某的姨父黎某家調查案件，回到所裡後對4人進行了審訊，併到南池小學指認現場、拍照取證。
根據檢察院的起訴材料：符澤峰因經受不住陳文豐父母的求情，又想為所裡和個人創收，先後兩次到黎某家找藍某的父母，商談要求對強姦案進行調解和賠償處理事宜。符澤峰擅自決定以保證金的形式私了此案，20日收取陳文豐父母14000元，封華波父母6000元，王才雄父母8000元，黃某父母1000元，共計29000元。
2001年8月21日下午，符澤峰通知藍某的父親及姨父黎某、陳文豐的父母到派出所，由其親自起草協調書主持協調，從收取的保證金中拿出8000元，以陳文豐父母的名義賠償給藍某的父親了結此案。
檢察機關查明，對餘下的21000元保證金，符澤峰叫民警陳某和邱某兩人保管，所裡沒有入帳。此案過後幾天，所長符澤峰讓陳某拿了6900元買了3部摩託羅拉手機，分別給自己和黃某、邱某各一部，民警陳某當時不要手機，符給了陳2000元。其他剩餘的12100元歸所裡和符澤峰自己支配使用。在檢察機關調查的過程中，符澤峰向檢察院退了其中的8900元。
中飽私囊
徇私枉法派出所長被捕
2005年11月16日符澤峰被刑事拘留，11月30日被正式批捕。目前因疾病原因取保候審，在廣東治病。
記者從檢察院了解到，2006年3月3日正式對符澤峰提起公訴，公訴機關認為符澤峰身為司法系統人員，在查處強姦案的過程中，明知3人犯罪卻未立案偵查，也沒有向上級公安機關報告，故意包庇作案人員，使其逃避刑事制裁，其行為已構成徇私枉法罪。
「符澤峰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到目前還沒有聘請辯護律師。」郭國育副檢察長告訴記者。記者試著跟符澤峰取得聯繫，但其手機一直處在關機狀態。據檢察院人員講，58歲的符目前在廣東治病。
案發後，符澤峰已經從東嶺農場派出所調往萬寧市新中派出所擔任所長，直至被捕前。記者趕到東嶺派出所，當年參與調查強姦案的民警黃某、邱某當天不在所裡，值班民警對此三緘其口。而該案在東嶺農場幾乎家喻戶曉。
記者從保亭縣法院獲知，法院將擇日對符澤峰涉嫌徇私枉法的犯罪行為進行公開審理，本報將密切關注事件的進展。
無「直接證據」 該不該定罪？
農墾公安：
把強姦案當調解案不應該
符澤峰被抓，在農墾公安系統內部產生了很大的震蕩。記者在農墾公安局採訪時，政委藍澤禎表達了自己的看法。藍政委說，他僅僅知道這個事情，但具體情況不了解。「上級檢察機關指定保亭管轄，我們沒有必要參與。」藍認為事發派出所作為農墾系統單位，司法機關應該和他們通通氣。
藍政委認為，就派出所所長該案立案有據，作為司法機關展開調查處理是應該的。「馬上就把人抓起來，我覺得不夠謹慎，至少應該把情況弄清楚。」藍政委說。
其次，原案為幾名男青年強姦一名女青年，首先要把強姦案定下來，在確定強姦事實成立後，再追究派出所的責任。藍政委同時提及，目前已經無法獲取案件的直接證據，檢察機關必須通過其他途徑得到更有力的證據。
當然，藍政委對於派出所領導收取保證金，給個人購買手機並將剩餘款項私自佔用支配的作法表示難以理解。對於派出所領導的過錯，藍政委向記者表示，所長把強姦案當作調解案是不應該的。
被告律師：
該案子無罪判決的把握大
4月6日上午，記者找到了被告陳文豐、封華波的辯護律師、海南中海律師事務所的王海山和林資。王海山告訴記者，他們介入這個案子時已經是開庭前不久，兩個被告早已翻供。
「現在新的刑法和訴訟法講究疑罪從無、無罪推定，就這個案子來說檢察機關是無法取得直接的證據的，法院不能單單憑口供作出審判，必須要有充分的物證。」依王海山律師的觀點，這個屬於「物證漏洞」。
「要使強姦罪成立，必須有男女雙方發生性關係的直接證據，譬如在案發現場留下的精液、血液，通過這些就可以鑑定出強姦是否成立，現在沒有這些證據就無法判斷被告人強姦罪。」
王海山律師稱，他們現在給被告做無罪辯護，就是要檢察機關拿出直接的證據來。王律師告訴記者，檢察機關在做筆錄問訊的時候，有誘導被告承認的嫌疑。「陳文豐說當時檢察官誘導他們如果承認的話，就會被放出來，現在他們當然要翻供了。」王說。
王律師還提出一個特別的細節：兩個被告當時都承認看到藍某穿著白色的內褲。「8月19日那天晚上還下過雨，天非常黑，怎麼會看到內褲的顏色是白色的呢？」依王律師的說法，這裡面有許多破綻。
「我們對這個案子無罪判決的把握很大，從社會價值取向上講，無罪判決更尊重人權，避免對人身權利的侵害。」被告代理律師如是說。
法學專家：
有足夠的證據判其強姦罪
那麼強姦罪的成立與否，與符澤峰徇私枉法罪有沒有關係？郭國育副檢察長告訴記者：「兩個案子密切關聯，如果法院以無罪判處強姦案，那麼對後面這個案子有一定的影響，但不會起決定因素。」
從目前案件的情況來看，強姦罪名的成立與符澤峰徇私枉法之間有著微妙的關係。「符澤峰當時收取當事人兩萬多元的保證金，已經屬於違法行為，至於法院對該案件做何判決，要看法官對證據的綜合把握了。」海南方圓律師事務所律師李君接受記者採訪時說。
海南大學法學院楊路生副教授也表達了同樣的觀點：強姦罪名成立與否與符澤峰的徇私枉法罪沒有直接的因果關係，但有影響。
對這個「沒有直接證據」的強姦案，楊路生副教授有著自己的看法，那就是有足夠的證據判其強姦罪。
「刑事訴訟基本價值目標是既要公正，又要效率；既要打擊犯罪，又要保護合法權益，懲惡揚善。在打擊犯罪的過程中，既有有罪的證據，又有無罪的證據，證據不足以證明其有罪的，必須以無罪處理。疑罪從無，可以最大限度防止出現冤假錯案，像本案證據應該非常充分。」楊路生副教授說。
楊說，就這個案件中既然有受害人的證詞、作案人的證詞，這些都是直接證據，直接證據不能狹隘地理解為就指精液這些東西，既然沒有精液只要兩個以上的作案人員一對一的口供高度吻合，就可以作為直接證據，從這個案件看，被告的犯罪事實是成立的。而對於以前派出所做的筆錄、提取的精液現在已經遺失，這些物證具有不可再生性和可換性，派出所負有一定的責任，應該追究相關責任人的責任。
事過境遷，當年強姦案的「直接證據」已經被派出所遺失，法院也因為缺乏「直接證據」退回要求重新補充材料。3名被告是否有罪，與之有密切關聯的徇私枉法所長，法院將如何判決，我們將密切關注。